监视体征表发出警告的嗡鸣，剧烈摇摆的指针伴随着戛然而止的示警笛，落回水平的归零区。

    短匕失焦的瞳孔涣散开来，席卡抬掌合上人形的双眼，随着他的抬手，短匕脖上的临期刻痕与其解除人型后的本体一同碎裂开来。

    席卡垂眸，他脱下手套后双手合掌，一握即离。

    特里诺斯对光注视着掌中的试剂瓶，澄澈的维生液中静静浸泡着一枚分离出来的、纺锤状的肉核。

    “我不知道你还有信仰。”余光注意到席卡的动作，特里诺斯抬眼，把玩试管的手指也跟着停下。

    他顿了片刻便把装有记忆体的试管递出，低声对席卡道：“抱歉。”

    “这只是我伪善的行为罢了，殿下没必要介意。”席卡摇头笑道，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倒不如说我有些意外，这辈子能听到你道歉的机会屈指可数，我感觉特别折寿。”

    “早在我决定跟你踏上同一艘船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负罪感啊，内疚感啊之类的，如果我会轻易地被这些东西压垮，当初也做不出把责任全部丢给弟弟的决定。”

    席卡将试管放入特定的凹槽之中，输血的软管里脉血沸腾滚动着，被人工饲养在玻璃槽里的歌黛女妖感受到刺激醒来，她睁开妖紫的眼瞳，无神的瞳孔中陈列出所读取到的全部记忆。

    “殿下，我期望的只有一件事。”黑发的学者弯着眼眸勾唇，他伸手轻轻拨动女妖的骨爪，温柔地催促她翻找特定的记忆，“那便是，一切付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潮水般蔓延而来的记忆浸润了密闭的研究室。

    逼仄巷道里特有的泥腥味钻入鼻腔，视野猛然被抬高，被掐住脖子的短匕艰难地半眯着眼，视线颤抖模糊，唯有对方蓝得纯粹无情的眼瞳，清晰得直直烙印进他晕厥前最后的记忆里。

    席卡睁开眼，亲昵地点了点这匹女妖的人造骸骨，示意她先暂停。

    “殿下，不愧是你宁愿放弃竞争皇太子之位也要跟布兰迪殿下换取的东西。”席卡摊摊手，笑容玩味，“简直物超所值。”

    “你看到了吗？即使是在非原型状态下，他也能有这种程度的攻击性……我越来越好奇那个【器】当初到底封存了些什么，只可惜资料丢失，负责她的研究员甚至已经没有活口了。”

    席卡忍不住发出一声充满遗憾的叹息，他转头望向自家殿下，而回应他的只有特里诺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段记忆里没有那位迷糊小姐的脸，看来是先行离开了。”席卡不介意特里诺斯的沉默，他继续他自言自语似的分析，“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如此粗心大意，这种东西怎么能够傻乎乎地带在身边呢……”

    “这种程度的常识都没有，或许不是费路人。”结束了思考的特里诺斯出乎意料地接下这个话茬，“因缇丝靠近边境，邻国人趁着春贸期混进来也是常事。”

    席卡笑眯眯地追问：“那么殿下，你要去找那位迷糊小姐——找这个危险物品的持有人吗？”

    “暂时不用。”特里诺斯冷淡地别开视线，“现在没空管这个。”

    他接道：“我让费里德送到你研究室的那个捕笼，结果如何了？”

    席卡：“还在对断面进行解析，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大概两天后。”

    棕眼的男人懒洋洋地把垂在胸前碍事的编发薅到肩后，原本吊儿郎当的神色变得有些认真：“殿下，我先说……大概不会得出太妙的结果，因为检测不出人形使用脉血时特有的波动，看起来更像是硬生生拧断的。”

    “如果真的是单纯依靠蛮力破坏的，那这对人类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席卡顿了顿，随后低声将自己的推测说出。

    “要知道，运用在捕笼上的可是奥菲斯家从始到今，将近九百年所沉淀的炼金术。”

    特里诺斯明白席卡的未尽之言，他不为所动地垂眼，半晌，冷淡道：“不过两种结果。”

    “殿下，您说的倒是轻松啊……”席卡不由得失声苦笑，眼前发色白金的青年比明明比他的胞弟还要年轻上几岁，行事作风却冷硬得连自己的姓名都不顾，“要知道，其中一个结果严重到足够颠覆一切，哪怕是您也有可能——”

    特里诺斯忽然望过来的眼眸让他噤了声。

    “刚才的记忆，我有个在意的地方。”半掌的漆黑手套触向女妖的骸骨，不同于面对席卡，被惊醒的女妖瑟缩睁眼，努力调动方才读取的记忆。

    黑发的人形青年在逆光时眼眸幽亮，他环状的瞳孔如兽类那般应敌时会轻微收缩。

    短匕挣扎的动作使他收紧手掌，没有扣上纽扣的立领松动，烙印在人形锁骨下方的契约刻痕若隐若现。

    荆棘围绕着三颗尖角的芒星形成一个半弧的刻钟，像是残缺不完整的圆。

    特里诺斯微微皱眉：“席卡。”

    同样把这个刺青看得清楚的席卡闭眼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殿下。”

    “这个刻痕的样式，有些……回头我会解析确认。”

    席卡迅速记录下纹样的形状，随后将封存有那枚记忆体的试管丢进销毁箱中。

    一向笑脸示人的学者终于难得真情实意地感到头疼，席卡抬手揉揉眉心，无奈地提议道：

    “殿下，这下就不得不寻找他的持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