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眼镜腿太松了，影响她发挥，霜降又扶了扶镜框，注视着年轻柜姐倾颓的背影，好像看到了刚出校门的自己。
“我没有说要换人。”
“我要她服务我，不是你。”霜降的音量不大，但足以她听清。
“小姐姐，其实刚才应该是我接的你，我让她帮我接了…”
“喔，那有什么关系。”透过清澈的眼镜框，霜降的眼睛一片沉静，好似在倾听。
“是这样的，亲，因为规则就是这么制定的，我们就得这么做。那么，接下来呢，我就会以最好的态度去服务您。我看您刚才选的都是熟肌龄护肤品…”
丽姐开始喋喋不休，霜降从始至终都没再搭理，她的余光从后方望过去，年轻柜姐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渐渐地被边缘化。
霜降深深地闭了闭眼，又回想起自己刚工作那会儿了。
丽姐最开始招待的中年女人一直在观望，她就是过来做个免费spa，本来丽姐抛下她过去已经不高兴了，结果这会儿直接明着去管别人了，她当即黑了脸。
威廉也刚好停车过来，和霜降点点头。
威廉的外表很唬人，一米八几的个子，穿着一身不菲的西装，再挎上飞行员墨镜，手插兜里，浓浓的装逼质感迎面而来。
“威廉，问你个事，客诉重要吗？”
丽姐听到这话心里一突突，嘴里瞬间没话了。
威廉微微一笑。
“对服务行业很重要，必要时可以询问一下对方的工号，我们都知道，这是不能被拒绝的。”
丽姐的脸煞白，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
霜降没再搭理她，直接过去付款。
一套三万二。
乖乖，用了这护肤品，不知道我妈的皮肤得好到什么地步。
之后所有的流程都是威廉代理完成，霜降只需要看着。她其实不喜欢处理这些人际关系，换句话说，她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恰好，威廉很适合。
临走的时候，年轻柜姐送了很多小样，还详细说了她的会员权益，霜降明白，这是所在权责内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出了这扇门，可能两个人连对方的样子都会忘记，但能让对方想起这个善事，也是生活中的幸福吧。
接下来，霜降目光一转，动作利索地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黄金，中年女人的挚爱。
这次再没遇见什么幺蛾子，可能是黄金服务的要求更加严苛，因为你也不知道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到底要买多少克。
黄金面前，众生平等。
霜降老早就想给她妈买黄金了，她妈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也有着一些，喜欢炫耀的小毛病。之前去村里谁家吃席把一条融了所有黄金首饰的金项链给丢了，回来哭了一整天，一个星期都处于伤心状态，至今一提就自怨自艾。
所以，霜降是专门来治愈她妈的。
“黄金手镯古法足金祥云花丝手镯，克重61g。”
“黄金999足金项链转运珠磨砂圆珠光珠颈饰 ，克重80g。”
“车花蛇肚耳坠，克重4g。”
“龙凤呈祥黄金戒指，克重12g。”
10个w出去，柜姐态度亲和地送他们出了远门，还跟霜降贴心说了卫生间的位置和每个楼层所属的购物圈。
剩下的就是一些省市特有的特产，霜降看着买了些，就和威廉一块儿回了酒店。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退房了，，临了临了，霜降的心情被一通电话给破坏了。
“林霜降，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就退租了？”周思莹简直想破口大骂，要不是她男朋友在旁边使劲劝她，她直接就开始问候霜降全家了。
“想退就退喽。”霜降不以为然的语气刺痛了周思莹，她憋着一口气开始絮叨昨天的话。
“咱们三个人完全可以承担更小的风险，现在你一声不吭就走，我怎么办？”
“你和你男朋友呀！”霜降不解道，“我一走刚好给你们俩腾位置，这换了个室友，你付一样的价钱，住的更开心，这不好吗？”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你TM…”霜降及时堵住了听话筒。，到关键时刻又松开来。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回来，你的行李东西你就别想往回取。”周思莹软的不行想来硬的，林霜降总要回来收拾东西吧。
“哦，那些我不要了。哎，不对，那不是我东西，那是吴姨的，我打过招呼了还列了清单，少一件东西你自己去赔吧！”
“我***”霜降感叹地挂掉电话，上学时候没有遇见奇葩舍友，不管是中学大学都是安安稳稳度过来的，怎么一上班就遇见神经病了，果然，人类的不幸是从上班开始……
霜降这边收拾行李，周思莹那边直接吵起来了，她男朋友直言自己的房租还有两个月，要是按照之前三个人租完全可以把违约抵过去，现在自己搬过来就要承担违约和新的房租费。前几分钟还恩恩爱爱的情侣下一秒为了几百块开撕大大出手。
但是这些霜降都管不着，飞机时间差不多到了，她就提了一个行李箱，轻装上阵，里面全是精品，由威廉开车送她去机场。
霜降看着专用的头等值机柜台，将行李托运后直接过安检去了专用的休息室。
里面都是皮质沙发和专用按摩椅，还有各色零食供应。
霜降来的时候刚好是饭点，她去要了碗牛肉面。
牛肉面，顾名思义，牛肉附带点面，不同的是，牛肉真的很大块，炖的软烂，这种水平也只有花多点和喊妈才吃得到。
登机之后就到了用餐时刻，霜降以前挺好奇，她只坐过经济舱，还是当时上学时实在买不上火车票才忍痛买的，她妈还调侃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做过飞机的人，当时的感受也没有多好，普普通通就和客车差不多。
直到躺在可以180度的座椅上时，霜降努力回想了经济舱的感受，两相对比下来，差别真的很大。能躺着，已经吊打站着了。
霜降的家在一个小山里，名叫小湾村。后来国家修路之后把她们村整体迁到了一个上坡，由村民自行选址。
霜降家紧挨着自家的两亩地，把地框成了自家后院，在前面盖了两间小屋，平平的，只有一层。
这几年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攒了钱就回来盖二层，霜降家的左右邻舍都盖高了，只有他们夹在中间，还是平平一层，低人一头。
林向荣之前也想过盖高，但是他们在市中心给霜降首付了一套房子，现在就只顾着还贷款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有时候也会遐想一下，后面就归于平静了。
这会儿到了下午，日头渐渐落下去，正是凉爽的时候，苏金雁掰了后院的几根黄瓜，准备熬点稀饭。
两个人这两天情绪都有点低落，他们从来没预想过这样的后果，人都不会去细想即将带来的伤害。
“你说，要不要让霜降把工作辞了回来。”
林向荣眉头皱的老高，吞吐了一口青烟。
“我现在都不确定她回不回来。”苏金雁正在揉面。
“你不要哭声子落下，你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你能不知道她的脾性？”
“也不知道谁嘴那么长，啥疯话都往出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让人回来才是对着呢。”
“那是个活人，我还能拴着不行？”苏金雁忍着没让泪落下来，不停抽涕着，只能落寞地添了一句。
“都是命。”
林向荣唉了一声，坐倒在门框上，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了一辈子的人来说，对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归结于命运。
两个人痛苦的画面，被框在昏黄灿烂的夕阳下，无限拉长。
小湾村的路这两年刚修过，虽然说是修，但也不是耗资巨大的柏油路，而是碎石压就的石头路，从集市里上来还要开二十多分钟。不过对于小湾村的人来说，这已经好太多了，不像以前，开个黑车上来，直接就让风刮成个黄不黄黑不黑的，别提多难看了。
霜降大学考了驾照，但她开车比较小心，即使喜悦感已经快要飞到家里去了，她还是看顾着跟前。
怎么说呢，就好像当初跑去集市网吧查成绩时一个心理吧，只想把好消息给家里带过去，再看着内敛父母喜不自胜的样子，内心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哟，你看那是个啥车？”两个蹲在地边小心抽烟的锅盖头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其中一个甩了下已经盖过眼睛再不理就要走路撞墙的刘海，眼睛瞪大，一声卧槽。
“宝马！”
“卧槽，这谁家的客吗？咱村里也没听说谁牛的开宝马了呀。”
在低锅盖还在感叹的时候，高锅盖已经懂事地拿出了手机。
咔嚓，识个图。
高锅盖吸了一口冷气，给旁边低锅盖看。
低锅盖也学着他吸了口冷气。
“这么贵的吗？”
“还行吧，没有劳贵。”看着新带小弟惊讶的样子，高锅盖开始装了。
“劳咱们开不起，这个东西努力努力还是可以的，哥以后带你。”他拍了拍小弟消瘦的肩膀，不余遗力地开始画大饼，结果人一扭，跑了。
“你干啥去？”
“我瞅一下开车的人！”
“那你等等我，我也去看看。”
霜降把车停在自家门口，准备下车敲门，结果看着自家禁闭的大铁门，突然起了坏心思。
“滴滴！”
房子里面的林向荣听见了，人没出去先问两声。
“你有没有听见车喇叭声。”
“我又没聋。”
“得是有人找呢？”
“他找人得敲门呀，拿个喇叭在那按个没道理。”
霜降见嘀没反应，按住没松开。
“嘀～”
“就是有人找呢。”林向荣这下确定了，快步走出门去把反锁的钉子扒开。
“催命着呢。”苏金雁也跟着出去。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陌生的黑车停在门口，满是不解，即便是不懂车的苏金雁也看出来了这车肯定是个好车，长得就是个好车的俊样。
在两人疑惑带着不安的眼神中，霜降降下了车窗。
然后，林霜降发誓，在她二十年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她爸妈这幅表情，趋同一致地，呆在了原地。
与他们表情成双成对的锅盖组合，也在这个时候张开了大嘴，异口同声地道。
“卧槽，林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