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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定国公府满珍轩,是为宴请文人之地,除奇珍异宝金银玉器之外,尤字画最是珍贵。

    满堂文人骚客,引得女郎前来观望,她们挤在一处争先恐后,都想去往最前边看一眼京中满腹才气的郎君。

    “别挤了!”

    “谁踩我了,哪个府上的?”

    “我的裙子,很贵的。”

    “让我进去!”

    她们有的趴在窗边,有的挤在门框上,一个个全失了仪态。

    屋外热闹,屋内的人自然觉得烦躁,倒不是不让她们进来,只是屋中还有诚太子的画,来的人多了难免磕碰,此画太过珍贵,容不得一点马虎。

    郎君们已多数面露不悦,一青袍书生放下纸笔转身面向门外:“各位女郎,此处为满珍轩,不是琳琅园,这屋太小了,进不来这么多人。”

    言外之意便是要让她们回去。

    “我们就在门口看。”

    “让我进去吧。”

    “定国公为什么不准备一个大点的地方啊。”

    “谁啊,别挤了!”

    即便有人劝说也是无用,每年如此也都没人听。

    “去长廊吧,正好石水亭那边有地方。”萧修彻凭借自己体型小的优势终于是挤到了最前边。

    他趴在门框上,对着里边的人大喊,人群中有认出他的,发出一声尖叫:“是七皇子!”

    接着,便被一群人追着出了满珍轩,若他提前知晓了这些女郎的热情,绝对不会来这凑热闹的。

    画的模样已大致记住,多数郎君听从萧修彻的建议去了石水亭,大家分散开也好过挤在这里扰得耳烦。

    周允承随着多数人去往了石水亭,整理好用具后便专心做画。

    长廊风景好,伴着流水,自然惬意最是适合品茶赏画,只是因为搬桌案时洒了墨,耽误了一些功夫。

    萧修彻折返回来在人群中穿梭,没了女郎们的聒噪,他才有功夫打量着每一位郎君。

    年纪大的不看,长得丑的不看,最后将视线落在周允承身上,他倒是郎君中最俊俏的那一个。

    修长的手指握住笔杆,执笔着画,仔细到每一笔的落笔处,再到颜色的选用上,周允承聚精会神得做画,不知身旁何时来了几个女郎。

    “周二公子好厉害。”

    周允承聚精会神作画中,并没有理会。

    那女郎继续道:“周二公子的画能送给我吗?”

    身后有人调侃道:“兰妹妹,我们也在做画,怎么不见你来讨要?”

    岳兰叉着腰说:“你们的画怎么能比得上承哥哥的。”

    周允承停下动作:“姑娘此言差矣,论画工我比不上陈兄,论资历比不过李大人,况且我家中只有兄长,没有妹妹。”

    终于得到了回应,岳兰立马露出乖巧的模样:“那我不讨画了,我在这看着你,承哥哥,你我两家是世交,你不让我这样叫你,那我该怎么叫?”

    周允承淡淡回了句:“还是不要叫的为好。”

    此话一出,身后就传来一阵哄笑:“兰妹妹,允承是木头,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开窍的。”

    几人围在一处看向岳兰,像是看猴戏一般望着她,每年都会有人吃瘪,唯独岳兰脸皮厚,吃了一次还不够。

    她见被人笑话,瞬间垂下头,抿着嘴巴轻轻跺了跺脚,接着又把桌上的翠绿颜料拿走了。

    周允承专心做画,他要尽快完成再去琳琅园找燕枝,待用到翠绿时竟怎么也找不到,只好用了赭绿代替。

    “周兄,你快画完了吗,我刚刚见到一个女郎,甚是美丽,你陪我过去,我要让我爹去提亲。”同僚拉着他转身要走。

    周允承对此速度表示惊讶:“才见过一面,就要提亲?”若说见过一面便要提亲,那他与燕姑娘岂不是早就结成佳偶了。

    “她那般美,若我不抓紧岂不错失了姻缘,快,已经到满珍轩了,咱们快过去。”

    人群中又传出一句玩笑:“真的,我刚也看到了,比兰妹妹都要好看。”

    岳兰被气得直跺脚:“你竟拿我跟她比!”

    众人顾不得做画,皆向前望去。

    “她朝我走来了,是来找我的,她刚刚应当是看到我了。”同僚激动得拽着周允承的衣袖。

    萧修衍想来满珍轩碰碰运气,不知萧修彵会不会在这里。

    她提着裙摆四处走,周围人炙热的看向她,那目光太过扎眼,她一个也不理会自顾自得往前走,待到了人多的地方时便停下了,因为她看到了周允承。

    来此处竟忘了他,周允承不理同僚的话,自言自语着:“是找我的。”说完便走了过去。

    他微微低头,轻声问道:“是在琳琅园不自在了吗?”

    萧修衍抬眼望着他,“是有些无聊,就来这里看看。”

    “我做了画,跟我来。”周允承笑着拉着她的手。

    桌上的画栩栩如生,平铺在一旁,萧修衍仔细观察着,说道:“用笔自如,设色典雅,画工苍劲有力,此中玉兰婀娜多姿清新怡人,只是,这怎么用了赭绿?早春可没有这样的草,翠绿倒是适合。”

    周边有人围上来:“你竟知道这是什么画?”

    “《合欢花鸟图》”

    此画是于庚戌年早春所做,本是父亲留的功课,一时拖了好久。画中鸟儿在玉兰枝头嬉戏玩耍,意味阖家欢乐之意。

    “这画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听说自诚太子西去后从未面世,姑娘是怎么知道的?还对用色如此了解?”

    萧修衍解释:“家父也爱画,之前收集过一些花鸟山水,画中玉兰是早春之时开花的,这才确定了时节。”

    同僚露出赞叹的语气:“你真厉害,周兄本来是有翠绿的,只是不知去哪了,这才用了赭绿代替。”

    萧修衍指了指画:“这留的空位是?”

    周允承将诚太子的画做了小改动,移动了玉兰的位置。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想空下来提词,你有合适的吗,可否留下笔墨?”

    在众多花鸟画中,提诗写词的不少,但大多都因为诗词丢失了原本的意境。

    萧修衍怕自己的提诗不尽人意,婉拒道:“公子的画乃世间一绝,我可不敢续貂,若说诗词倒有一首合适。”

    萧修衍信步上前,缓缓说道:“绿树始摇芳,芳生非一叶。一叶度春风,芳芳自相接。”

    感物兴怀,描写春日里芳香之景,此诗做题,甚是相配。

    众人感叹萧修衍的学识见解,连连称赞,有的胆大的直接问了她的名讳。

    萧修彻在一旁看得愣神,自家姐姐竟和郎君探讨绘画,这还是头一回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周允承不想让别人亵渎萧修衍,便拉着她离开了满珍轩。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来到了一处凉亭里,此处背阴临水,随着春风拂过还有些凉意,如此时节并未有人前来。

    “你是每年都会来此吗?”萧修衍跟在周允承身后。

    周允承点点头。他来此主要为画。

    萧修衍想知道萧修彵的下落,接着又问:“那在满珍轩的郎君便是所有的?”

    周允承不确定,但并不是所有郎君来这都为做画,他想了想才回答:“不是,也有去别处闲逛的。”

    萧修衍蹙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她露出疑惑的语气:“你之前可见过什么身份尊贵的人?”

    “七皇子。”

    “别的没有?”

    “论身份尊贵,谁能比得过皇子?”

    如此回答倒是让人无法反驳。

    萧修衍顿时丧了气,她垂下头,眼睛黯然失色,略过周允承坐在了亭中。

    她今日来此主要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萧修征来去无踪,只要他暂时没有动静便不会有太大威胁。可萧修彵不一样,众人皆知他纨绔,可身在皇家只纨绔并不能保命,在他放浪不羁的面具下,又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她看不透,只能暗中观察。

    周允承甩了甩袖子,微微低下头,那双透彻的眼睛充满关心,转而又轻语着:“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萧修衍回过神,将玉佩递给他:“没有,这个还你。”

    既然找不到萧修彵,自己也该离开了,拿着玉佩也没有用。

    周允承背着手,连忙拒绝:“我既已赠与姑娘,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君子爱美玉,这个就留给姑娘了。”

    萧修衍起身凑近他,展颜一笑,慢慢地,一点一点向前俯身,她清亮的眸光渐渐低垂,柔声细语道:“君子爱美玉,小人爱黄金,难不成公子拿着我的金钗,是因为喜爱黄金?你若是逢人就送玉,这个不要也罢。”

    萧修衍将白玉塞进周允承的手中,转身背对他,她双眉轻蹙,咬着嘴唇,时不时还偷偷暼向周允承。

    周允承心中蓦然一紧,他心情沉重起来,语气慌乱得解释着:“我是送过美玉,但是未曾给过他人。”

    萧修衍转过身来,凝望着他,目光凝聚起来,多了几分锐利之色,追问道:“那是送给谁?”

    “你。”一双坚定的目光回应着她,炯炯有神,像是这背阴之地多了一处炉火,散发着炙热的光。

    萧修衍被他盯得垂下了眼眸,她有些闪躲,涨红脸道:“那这个我先收下,不过,公子可要记住了,我不爱美玉爱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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