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年憋红了脸,撑着孟鸿策的手起来,随后对着程辞意二人拱手道:“晚辈薛朔,见过、见过二位。”

    说完这句话,薛朔将自己整个人挡在孟鸿策后面。

    孟鸿策颇为无奈,对程辞意他们说:“喻前辈,程道友。小师弟性子活泼了些。”

    程辞意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喻往疏更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直接对孟鸿策说:“既然是看诊,便带我们去看看病人就好。”

    孟鸿策闻言,连忙点头:“喻前辈说得是,还请随晚辈来。”

    喻往疏走在前面,程辞意正好对上那个小少年。

    名唤薛朔的少年格外觉得刚刚的事情有些丢脸,埋着头走路,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小心翼翼地看着喻往疏那边。

    先前没什么。知道薛朔正好对上程辞意的眼睛。

    程辞意弯了弯眼眸,表达了一下友好的态度。

    然后薛朔就像吓到了一般,抓住了前面孟鸿策的衣摆,顺带松了口气。

    程辞意:“……”

    不是,她长得不吓人啊。

    程师姐觉得这很不合理。

    薛朔目光又转过来,程辞意也不动,就这么看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走在前方的喻往疏其实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瞧着程辞意的行为,觉得有些活泼。

    已经被程辞意糊住眼睛的喻往疏还在想,小辈的确活泼一些才好。

    完全忘记了程辞意说她是个温和的性子这句话。

    不知不觉间,孟鸿策就已经将人带到了那位施兆延的住所。

    就在住所之外,程辞意看见了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

    浑身气息内敛,程辞意却也能感知到这是一位强者。

    孟鸿策正要说明那人是谁的时候,那个男子一瞬间就到了喻往疏面前。

    “往……喻丹师。”这位男子稍作停顿,最后却道,“喻丹师,还请救救我儿。”

    喻往疏目光平淡地扫过他:“带我过去。”

    男子连忙将喻往疏引进屋子里,在看见程辞意的那一刻,微微一顿,却也放她进去了。

    至于孟鸿策和薛朔都停留在了外面。

    程辞意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施兆延的时候,不禁皱起眉头。

    施兆延眼睛半睁半闭,眸中无光,唇色苍白,瞧着男子进来,尽量扯出一抹笑容:“父亲。”

    男子见到施兆延的状况,不禁哽咽,说:“我请来了喻丹师,兆延你肯定会没事的。”

    施兆延目光转移:“喻丹师,麻烦您了。”

    程辞意从未见过前世意气风发的施兆延如此凄惨的地步。

    不过……这会是中毒吗?

    喻往疏站着,随后伸出手来,掀开了施兆延盖着的被子。

    薛朔有些不明就里,有些惊讶。

    程辞意瞧着喻往疏目光停驻在孟鸿策说过的,从脚踝处蔓延着的东西。

    乌青色犹如藤蔓一般,从脚踝向上攀爬。

    喻往疏再扯开了一点施兆延的衣领,已经快要蔓延到脖子上来了。

    程辞意见到这种场景,也没有被吓到。反而若有所思起来地看着喻往疏继续动作。

    探完了几个地方,喻往疏才开口:“伸出手来。”

    施兆延缓慢地伸出手来,仅仅是这么轻微的动作,也可以看出施兆延神色痛苦万分。

    守在一旁的男子面色担忧。

    程辞意注意到喻往疏搭上施兆延的脉象后,停顿了许久。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压抑。

    一时间没人敢开口。

    反而程辞意轻轻问:“喻师叔,如何了?”

    喻往疏平静地回答:“脉象微弱,若不是有人为他续着真气,迟早要死。”

    他的话仿佛没有温度,男子颤抖了一下。

    施兆延听完,脸上不悲不喜。

    “施长老,你来说说,其他丹师是如何的结果。”喻往疏说。

    程辞意看了一眼那个男子。

    施长老,也就是施同伯说:“其他丹师说,兆延经脉无处不浸着这毒素。”

    “他们最开始选择祛除,可是,一旦祛除过后,又比先前更快地蔓延。”

    “后面,只会越来越快,加速、加速兆延的……”施同伯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

    程辞意目光停留在施兆延的脚踝上:“不考虑从根源解决吗?”

    从脚踝蔓延,那么也应该从这个地方解决才是。

    施同伯叹了口气:“也依旧是那样。”

    “从脚踝上祛除,每当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却又突然爆发,”施同伯闭着眼,“这也使得兆延如今这样。”

    “喻丹师,您有办法吗?”年纪最小的薛朔闷不住,问。

    施同伯和孟鸿策也抱着期待看向喻往疏。

    喻往疏在这些目光之下,对着程辞意温声说:“小辞,等会儿可否麻烦你。”

    程辞意听着,觉得喻往疏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了。而且施兆延的情况她也是真的好奇,当即同意:“当然可以,喻师叔。”

    “你们先出去。”喻往疏对待另外三个,则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薛朔似乎想要说什么,施同伯却拦住了他,他沉声:“喻丹师,麻烦您了。”

    就在施同伯的带领之下,孟鸿策和薛朔都离开了这个屋子。

    躺在病床上的施兆延目光死寂,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程辞意撑着脑袋:“喻师叔,他好像本身没有多大求生的欲望。”

    听见程辞意这话,施兆延眼珠子动了动。

    喻往疏:“不想求生也无妨。”

    “那就是你想求死,”喻往疏声音的温度低了几分,他对施兆延说,“你想如何死?”

    程辞意颇为惊讶地望着喻往疏。

    这温温和和的喻师叔不像是能说出这般话来的人。

    “说吧,说好我就同你父亲说,你想了个死法,让他同意。”喻往疏平白不留情地说。

    程辞意明晃晃地看见施兆延了无生趣的脸上露出几分激动。

    喻师叔还挺厉害。

    把人给逼到这种程度。

    “喻师叔,”程辞意认真地说,“看他似乎也说不明白,不如我们直接出去说吧。”

    程辞意眉眼带笑,扯着喻往疏的袖子:“我们这就去。”

    喻往疏顺从地跟着他。

    就在走到大门的那一刻,施兆延沙哑着声音:“不,不要去。”

    程辞意此刻停在那儿:“你想求生?”

    施兆延沉默。

    “你想求死?”程辞意继续问。

    施兆延缓缓闭上眼。

    此刻的施兆延和意气风发完全扯不上关系。程辞意都要怀疑她前世见过的那个施兆延是本人了吗?

    如此……

    懦弱。

    “既不想生,也不想死,”喻往疏轻声说,“世界上并没有这种事。”

    “这是寄生。”喻往疏说完这四个字以后,施兆延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会知道?”施兆延喘着气。

    程辞意听见喻往疏嘴里说着寄生两个字的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又转移到了脚踝。

    “寄生?”程辞意喃喃。

    程辞意思索着:“植物,还是生物?”

    见着程辞意感兴趣,喻往疏便解释:“植物,名字应该叫做萝丝。这种植物细小如同蛛丝。在未生长以前的本体,大概犹如一粒米大小。”

    “生长之后,就会蔓延。这种植物本身就有毒素,在他身体里自然也就不能光是祛除就能解决的问题。”

    “得让它出来。”

    施兆延苦涩地说:“可是,这个东西,没办法再出来了。”

    程辞意:“所以?”

    她笑了笑:“喻丹师只是问你,想生还是想死。”

    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

    喻往疏既然能够知道这个叫做萝丝的东西,自然也会清楚习性。

    程辞意知道喻往疏那儿堆了很多那种养生之类的书,却也有更加庞大的医书数量。

    喻往疏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研究如何养生。

    程辞意非常直白地声明,然后,她望了喻往疏一眼:“是的吧?”

    “小辞说的没错。”喻往疏点点头。

    施兆延仿佛有了希望:“真的,真的可以吗?”

    “你猜。”程辞意说。

    喻往疏含笑看了程辞意一眼:“所以,这一次,你想生,还是想死?”

    好半天后,屋子里飘着轻轻的一声:“生。”

    当屋子被打开的时候,程辞意就看见门外面神色紧绷的三个人。

    程辞意瞧着他们的面色。越发觉得之前的施兆延的确太过于逃避。

    他的父亲好友在担心他,他却不求生,也不求死,仿佛逃避一般。任由这般的折磨。

    担心的只会是别人。

    “喻丹师。”施同伯嗓子变得干哑。

    喻往疏朝着他们微微颔首:“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那一刻,施同伯明白了喻往疏的意思,眼底发亮:“往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程辞意听见了施同伯刚刚唤的往疏。

    喻往疏却只是冷淡地面对这一切。

    过了片刻,喻往疏走到程辞意身边。

    周围的人也没有来打扰。

    程辞意仿佛通过刚刚,看见了喻往疏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就是冷漠。

    她侧着头,试探性地问:“喻师叔,施兆延的回答真的重要么?”

    喻往疏难得的迟疑。

    正当程辞意以为喻往疏会有什么令人惊诧的答案的时候,他说:“只是不想浪费。”

    “我曾答应他父亲一个要求。如果这次治不好,我不想一直出门干活。”喻往疏颇为诚恳地说。

    程辞意:“……”

    是挺惊诧的答案。就是和她想的那个惊诧,好像不大一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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