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愣住了。
佟榆父亲接起电话，虽然并没有开免提，但那充满机械感的声音被楼道空旷的回音放大，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在场三人的耳中。
“警告，这不是演习。”
“警告，这不是演习。”
“警告，这不是演习。”
“高级物理教师佟杨，你被选中进行紧急避难转移，一同转移的有您的妻子俞菀，您的女儿佟榆，请按照指示尽快前往避难所避难。”
“再次警示，这不是演习，请勿将避难所信息随意告知他人。”
“祝您平安。”
电话就此挂断，三人面面相觑，温蒂与佟榆早有准备，先反应了过来，佟榆父亲还怔愣在原地，似乎无法消化刚刚警报里的内容。
“什么意思，那温温怎么办？”佟榆慌乱得抱住好友的胳膊，语气里都带上了焦急的哭腔。
“先进门。”佟杨作为唯一的大人，纵然心里还翻滚着惊涛骇浪，也还是赶紧稳下心神，安慰两个孩子。
防盗门虹膜锁刚解开，三人便听到焦急的脚步声，佟榆的母亲头发半散着，手中握着手机朝玄关跑来，脸上还带着未消下去的震惊。
温蒂心下了然，师母作为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看样子应该也收到了末日警报。
师母随后和老师的谈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之前担心的问题迎刃而解，于是进门后两人便将裴筱留下的纸条内容说了出来。
“国安部发来的机密信息显示要让我们前往城西郊康淞路5396号，”师母拿着手机，微微皱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从三年前开始就被一家企业承包建造酒庄了。”
三年前。
佟杨和俞菀背后都有些发凉，三年前开始修建的酒庄实际上是末日避难所，那上面的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便知道了末日会到来?
网上依旧风平浪静，热搜依旧是娱乐新闻，官方还在郑重地承诺异常天气不会带来重大影响，安抚人们平息心中的不安。
令人窒息的厚重黑云翻滚在头顶，高速运转的城市灯火通明，大多数人仍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还在计划晚上的吃食和明天的生活。
如果小榆和温温两个孩子的室友没有留下字条，如果他们二人没有被选中进入避难所，那么他们会和所有不知情的人一样。
即使心中有再多不安，也只会继续着日常生活，然后惊恐地迎接末日的突然降临。
“温温你别担心，”或许是将她的默不作声当成了不安，俞菀上前轻轻抱住了她，“这么多年了，你老师和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咱们一起走，老师和师母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也进去的。”
温蒂闻言，将头埋进俞菀的怀里，就像一个受到感动的普通女孩一样作出反应。
只是……
温蒂闭上眼，她又听见了呼啸而来的海浪声，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听见了夹杂在其中的悠远的呼唤。
她会陪着老师一家去往避难所，确保他们安全的离开，但她不会也无法和他们一起离开。
伴随着腿上长出鳞片，她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无比清晰，力气变大，反应也变得越来越迅捷。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不同，她是孤儿，被人在海边捡到，仿佛是从海里被冲到岸边。
她有着与常人不同的蓝色眼瞳，也因此从小被院里的孩子骂作怪胎。
从小到大，她经常做一个重复的梦，幽深的海底、恢弘的建筑、巨大的晶石散发着奇异的蓝光……像是另一个神秘的文明。
她需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一个从小到大她都在追寻的答案，而现在，直觉告诉她，答案就在那深海里。
“换洗衣物、常用药、压缩饼干和水，都带齐了吗？”佟杨照着手机再三核对，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再把东西塞一塞，看看还能不能挤出点空间。”
国安部发来的机密信息里要求每人只可带一个背包，带足个人基本生活物品，在24小时内到达避难所即可。
但头顶厚重的雨云仿佛一把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经过商讨，大家一致认为越早到避难所越好，免得节外生枝。
“再带把刀吧。”俞菀从厨房走出来，手中抱着厨房刀具架，里面插着各种型号的菜刀，“市医院最近几天接收了很多身上长满鱼鳞的病人，好像都是吃了最近冲到岸边的死鱼的缘故，这事上面锁得死死的，现在又说是末日，我这心里总是有些发慌。”
“鱼鳞？”温蒂闻言一怔，“什么样的鱼鳞？”
“嘶，是那种灰黑色的，像北方市场上的草鱼。”俞菀拧紧了眉头，似乎回想让她有些不适，“很不规则，大的大小的小，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从头到脚全部都是，还会分布粘液。”
“我可以问我急诊科的朋友要张照片。”
灰黑色，不规则，粘液。
那和她并不一样。
温蒂垂了垂眸，想起这几日的新闻。
大量海鱼死亡被冲上岸，其中不乏市场价格高昂的深海鱼。
国家也很快颁发了禁渔令，这也是引起人们恐慌的其中一个因素。
事情刚爆出来，老师便打电话给佟榆和她，让她们最近别吃海鲜，怕有病毒。
没想到死状这么蹊跷，还有偷偷捡死鱼售卖的黑心商贩和抵不过嘴馋和捡漏心理去捡死鱼吃的人。
现在看来，这鱼身上确实带着东西，不管是病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啊？”佟榆明显被吓得不轻，后退了两步，紧紧搂住她的胳膊，“那些长了鱼鳞的人不会突然丧失神志然后开始吃人吧？”
“这不就是丧尸吗？”
“你这话提醒我了。”俞菀第一次没有怪自己女儿看太多不切实际的恐怖片，“防患于未然，都把长裤长袖换上，我去拿口罩手套护目镜。”
虽然从已有信息可以推断出是暴雨和海洋淹没陆地导致的末日，但国安部却没有明确指明，谁能保证不会有别的什么因素。
更何况是在这么敏感的时间出现这么古怪的事情。
最终四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人挑了一把菜刀出了门。
温蒂挑了一把九江湾骨刀，这刀本是饭店常备刀，但俞菀和佟杨都好厨艺，便也买了回来。
开生剔肉，专砍大骨，杀伤力足够。
如今的天气太阳能悬浮车肯定不能开，幸亏佟榆家还有一辆汽电两驱的老式车，虽然速度慢点，却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上车后俞菀便开始打电话，从父母亲戚再到同学好友，寒暄里面夹杂着一点暗示，可惜一番下来，没有人接上话，车内的气氛越来越低沉。
最后俞菀和佟杨都给父母打了视频电话，一家三口强颜欢笑和家人做了最后的道别。
温蒂看着和家人诀别的三人，陷入思索。
国安部挑选进行避难转移的人的标准是什么？
如果光从老师和师母看的话，是壮年的高精尖职业人群吗？
那佟榆应该便是建设型人才直系血亲的原因。
但国家既然已在各地建立了避难所，为什么裴筱和神秘短信却让她们去藏北？
佟榆家在东城区，要去城西郊必须经过中心大转盘，但最近的一条路肯定会经过市医院，为了规避可能出现的危险，四人特意挑选了一条绕开市医院的路。
但即便再怎么绕，中心大转盘是必经之路，市医院又离大转盘很近，因为俞菀之前的话，越往市中心开车里便越安静。
“不对劲。”俞菀攥着手机，突然开口道：“刚刚温温问我鱼鳞病人的样子，我就给小刘发了条消息要照片。”
“她一直没回我。”
“我又在科室群里发了消息，也没人回我。”
“我又在院群里发了消息，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没有一个人回复。”
车内静得只剩呼吸声，所有人都不敢再往深想下去。
偌大的、繁忙的、紧张的医院，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注意群里的消息？
除非……
他们已经无法去看。
与此同时，疾速行驶的车辆终于驶出星海商厦的遮盖范围，靠近中心转盘，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十字路口朝北，市医院方向，火光冲天。
无数车辆随意堆叠在路边，车门大开着，车主却不知所踪。
阴云覆盖下如深夜般昏暗的街道上，伴着由远及近的警笛声，透过汽车的远光灯，车内众人终于看清，密密麻麻的鱼鳞病人像鳄鱼般匍匐在地上，在感受到灯光照射后齐齐扭过了头。
“我好渴……我好渴……”
“我要喝水……给我水……水！”
它们蜂拥着爬向汽车，同一时间，佟杨和俞菀的手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各位正前往避难所的人民请注意，由于怀江、濉州、亭市等多个沿海城市出现不知名异变，避难基地将于三小时后关闭。”
“请各位正在进行避难转移的人民抓紧时间。”
“祝您与家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