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之后，陆栖迟后知后觉的掏出手机，新闻热搜速递第一条就是《唐篮签下男篮队长江豫，今日发布会细则》。

    她恍然想起早上宋冬安临走时看她的躲闪眼神，想起那天她和路小绯蛐蛐咕咕小声地计划着什么。

    心里有些悸动，忍不住的想：他要来了。

    记者还在问些着什么，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

    下午五点，陆栖迟把轮椅推到训练馆的门前，等着宋冬安。

    路小绯焦灼的在楼上楼下来回乱窜，纪星驰趴在二楼栏杆处无语的看了她很久，终于看准时机一把抓住她道：“你是得了多动症了还是屁股上长疮了，坐不住？”

    路小绯闻言气的眉毛挑的老高：“你才屁股上长疮了呢!会不会说点人话!”

    “那你说你这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干什么，看得我眼都花了!快点收拾东西，不是晚上八点的飞机么!”纪星驰道。

    “谁说要跟你一起去了!你自己去吧!我这烦着呢!”

    联赛结束之后的大假期简直美好的不行不行的，奖金在手，天下任我走!于是纪星驰就计划着和路小绯去日本玩几天，定了今天晚上的机票飞旭川去富良野。

    谁承想都已经商定好了的，叫路小绯突然这么一说，纪星驰就急了：“咱不都说好了吗!机票都定了呀!”

    路小绯哪有空跟他这磨叽，一看楼下坐在门口的老大，她就知道背着陆栖迟签下江豫这事今天就得炸，她要不等着宋冬安回来一块儿顶这个雷，那准得给宋冬安劈的焦黑焦黑的。

    大概到了六点的时候，训练馆的玻璃门被推开，远远的就听见高跟鞋踩在地上嘎哒嘎哒的声音。路小绯飞一样的从二楼冲到一楼，一下子冲到宋冬安面前挤眉弄眼。

    早就坐在下面等了一个小时的陆栖迟故意严肃的咳了咳道：“干嘛呀!你们两个搞小动作搞出默契来了是吗？!”

    宋冬安赶紧拽了拽路小绯，两个人认错态度顶级，嬉皮笑脸的道：“老大，哪敢呢!我们这不都是为了咱俱乐部么!”

    “是呀，你看，江队实力那么强!蒋毅走了之后，江队正好过来做首发中锋。多合适啊!”

    “而且江队很早之前就想回家打球了不是吗？老大你也早就知道嘛!”路小绯道。

    陆栖迟盯着路小绯，脑子里盘旋着她刚才的那句辩解。

    很早之前是什么之前，她们彼此都清楚。

    一时无话，路小绯隐隐觉得好像哪里说错了，于是上前拉着陆栖迟的胳膊摇啊摇：“老大，你别生气嘛!反正都签了，你们借此机会和好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你!”陆栖迟听到这里终于控制不住脾气，抓着路小绯就要打她。路小绯迅速躲开，一跳跳出去两米远，故意气她道：“老大!人要搞得清状况!你低头看看你那瘸……”陆栖迟飞快的转动轮椅冲到路小绯面前，吓了路小绯一跳。她赶忙又逃开了，跑到十米开外的篮球架下气喘吁吁的指着陆栖迟道：“看看你那瘸腿！”

    “路小绯!你给老娘等着!你……”陆栖迟试图从轮椅上站起但挣扎了几下还是不行。

    宋冬安这时也加入混战，一下子把陆栖迟挣扎的身子按了下去坐好，然后迅速逃跑，一边跑一边道：“反正我现在是总经理，我想签谁就签谁!”

    ……

    两个小兔崽子……

    假期的确是十分美好，路小绯最终还是跟纪星驰一起去了富良野。日本漫画里的街道，绚烂的晚霞，交错的电线，清晰的人行横道。一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别说宋冬安了，陆栖迟都羡慕了。

    尚猛回了老家陪父母，杜飞和卢鑫两个去了海南玩水。至于蒋毅，比赛结束后迅速的收拾了行李，离开了理工大学。本来三年的合同，毫不犹豫的就付了违约金，奔赴他认为的锦绣前程。

    下个赛季的阵容基本上就定了下来，虽然也在各大高校里签了四五个球员，但首发应该就是江豫、纪星驰、杜飞、卢鑫四个人。尚猛和江豫打同一位置，互相替补。

    这样看来，路小绯下半年的训练目标应该是再培养出一个能对抗各大强队的首发队员。

    郭雪松只答应执教一年，说到做到。虽然没有拿到冠军有些遗憾，但第二也挺够意思了。迷惑于退休生活的老郭，用身体状况不太好的理由坚决辞了主教练一职。他才不管陆栖迟装可怜和软磨硬泡。一年就是一年。

    明白再怎么挽留老郭头也不会留下这一事实，陆栖迟也放弃了。路小绯在放假之前给她推荐了几个国内外经验丰富的几个副教，但陆栖迟沉着一张脸摇头拒绝。

    路小绯有些为难：“老大，你如果现在想挖人，恐怕是不太容易啊。”

    “小绯，你来当吧。”陆栖迟语气极为平常的平地炸了一雷。

    路小绯愣了一下：“我？”

    陆栖迟看她还不明白，接道：“做主教练!”

    路小绯还很懵。

    “可以让老郭头挂名誉教练，但总教练就是你。”考虑到各位赞助商们对风险管控的慎重与小心，郭雪松做荣誉教练算是安抚他们。

    “可我今年才二十岁？上大二啊!”路小绯道。

    “那怎么了？”陆栖迟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二十岁你就带着一群毛头小子拿了联盟第二，你还想怎么样？”

    “可……”

    “我今年不也才二十七岁，东安今年也才二十四岁!那霍去病当年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时候不也才二十岁!”说着陆栖迟站起来拍了拍有些垂头丧气的路小绯道：“怕什么？体能训练不是你制定的？进山拉练不是你带队的？对球员们各自的管控不是你一直盯着的？战术分析可以加强学习，经验也可以慢慢积累。这是我们的事业，我们一起加油!”

    一番话说的荡气回肠，听的人热血沸腾。于是路小绯脑子一热，满眼泪花，点头答应。

    导致才刚到了富良野，路小绯就开始后悔。面对后半年的选签球员，制定全新的训练计划，拉练计划，战术研究。路小绯感觉压力山大。

    有些人洗脑洗的可真成功。

    她自言自语道：“有时候真他妈想把自己嘴缝起来!”

    ——

    生活重心重新回到唐城之后，似乎清净简单了许多。

    她有些讨厌北京了。

    讨厌湘词那个小区。

    甚至逃避回想。思绪只要一涉及，就立即命令自己打住。

    训练馆的单人宿舍是不适合养脚伤的，最主要的是，晚上起来上厕所她还要拄着拐杖走到走廊的尽头。

    于是她买了一个小公寓，离学校很近，叫上了宋冬安一起。两个人在别人大假的这两个月里，起早贪黑，共同奋战。

    这天，陆栖迟终于去医院拆了夹板，再也不用依靠轮椅拐杖出行，她觉得此时此刻好像出了笼的鸟，无比自由。

    天气渐渐变暖，羊绒大衣也都换成了风衣。陆栖迟总喜欢围不同颜色的围巾，衣柜里挂着十几条不重样。

    路小绯从日本回来还特意给她带了一条，红色和藏蓝色拼接，显白又好看。

    市长又在小楼里宴请青年企业家们，陆栖迟两天之前就接到邀约，爽快的应了。她就围着这条围巾，穿了一件藏蓝色滚红边的大宽领风衣，赴了这约。

    下午六点三十，太阳已经西沉，天边残留着橙红与蓝紫渐变的云，拉的细细长长，好像包围了半个星球。

    放眼望去，参差错落的高楼像屹立在云端，周身像是被罩上了一层很暗的橙红色。只有玻璃上反着绚烂的夕阳，被格成一块一块。

    出租车在人迹稀少的小楼门口停下，陆栖迟付了现金，把找回的零钱随便一折塞进了风衣口袋。一开门，微冷的空气扑了一脸。

    小楼门口一贯是没有侍应生，而她看了眼停在门前的那辆黑色大G。心里还是不争气的一滞，立时又跳的怦然起来。

    还是那个包间，一开门，映入眼帘的还是江豫那一张沉郁的脸。这次他没抽烟，只是坐着，不知是舆论影响还是脚伤，他看起来有些颓然，少了些上次在这酒桌上的余裕和风发意气。

    仅仅这一眼，陆栖迟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她见过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模样，因为那些小人而变得如此沉郁，她不乐意。

    众人一看见推门而入的陆栖迟，皆是面色一喜。上次那个色咪咪灌陆栖迟酒的王立率先过来迎她：“诶呦～陆大美女来啦!快快快!上座!”

    陆栖迟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半个眼神落在他身上。场面倒没有尴尬，因为过来迎她的不止王立，四五个生意上有往来的的都上前来打招呼，陆栖迟一一都应了。只两个人还安安稳稳的坐在座位上，一个是江豫，另一个是坐在里面的林远。他余光瞄着江豫，似乎他不动他就决定不动。

    陆栖迟被让到了里面的位子，离主位很近。并且就在林远和江豫的中间。

    人生来趋利的本性在这酒桌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一桌人和一年前的那一桌相差无几，对她的态度却变得天差地别。原来那些不冷不热的忽然间好像都热络了起来，言语间熟稔活泼，好像老友调侃。而那个王立则将那一副酒色之相收起，一副恭敬和善，完全变了一个人。

    林远斜身倚靠在椅子背上，一只手搭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脸上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商业笑容，让人看不懂他真实所想。陆栖迟和他是紧要的合作伙伴，双方赢利，合作融洽。但自从陆栖迟进来，他虽然只是远远看着她，但却一句招呼也没打。跟这一桌忙着锦上添花的人们来说，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众人吵闹了一会儿，市长走了进来。和各人都寒暄一番之后，开始上菜喝酒。

    陆栖迟自然是红人，敬酒祝词的忙都忙不过来。一杯刚放下一杯又举起，林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王立又过来敬酒，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的江豫忽然挡了下来道：“我来跟王总喝一杯。”

    王立本来堆着笑的脸瞬间僵了一下，然后冷笑着嘲讽道：“呦!开车从来不喝酒的江豫!来，喝一杯哪行啊!”说着扭头拿过来一瓶威士忌，给江豫咕咚咕咚倒满了水杯。

    那水杯就是那种喝水的玻璃杯，怎么着也得有半瓶农夫山泉那么多，一大满杯的威士忌放在江豫面前，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众人都看着，一个说话的也没有。王立这时又嘲讽道：“怎么？不喝了？不喝你说你拦着我敬陆小姐干嘛？人家林总也坐在旁边还什么都没说呢!”

    江豫听了这话嘴唇一抿，显然这摆在明面上的难堪真的羞辱到他了。他却没有多说，只站了起来把那杯酒端起。陆栖迟一看这阵势立马就想站起来去夺他手里的酒杯。却不想江豫余光里早已看穿了她的动向，轻描淡写的将酒杯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上，面上笑的大气，也不理会王立的言语奚落，只朝着桌上各位都略敬了敬便仰头喝下。

    陆栖迟的肩膀不知何时被江豫的左手摁的死死的，她只能坐在他身侧，焦急的，看着他扬起脖子，喉结滚动，咕咚咕咚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刚一喝完，桌上便有人起哄喝彩。江豫笑了笑身形一晃，勉勉强强撑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