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谁种(11)

    她一直盯着门口,却不知什么时候简易上了车,扭身便坐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陆栖迟面露不悦的斜了他一眼,就在这空档,江豫和河见一前一后的上车,远远的往她们这望了一眼,坐在了前面的两个空位上。

    所有幻想终成泡沫。

    陆栖迟没好气的掏出耳机塞进耳朵,不理会简易在一旁问她猜他是干什么去。还用得着猜吗?除了数学不就是物理化学!

    美术交流定在上午十点左右,而篮球比赛则是在下午三点。至于简易的什么数学物理化学交流是什么时候,陆栖迟早已抛诸脑后。她只是高高兴兴的给江豫和河见准备了运动饮料,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送去了友丰球队的休息室。

    江豫刚刚从洗手间上厕所出来,远远的便望见了陆栖迟正抱着一个大箱子从楼梯口拐出来。江豫看她抱得吃力,正想过去接一下,却看见简易急色匆匆的从她身后的楼梯口追出来冲到她面前。他横出一只手臂拦在陆栖迟身前,低头看了看陆栖迟抱了一怀的运动饮料和毛巾嗤笑一声:“他们跟我说我还不信呢,果真你是喜欢江豫啊!”

    陆栖迟只当他是不存在,懒得理他。将怀里的重物往上抬了抬,准备绕过他接着往前走。谁知他又到挡住另一边,语气里不乏讥讽的说道:“没想到你是这么庸俗不堪的人,感官动物。尽是喜欢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赛场上若是没有记分牌,恐怕他连自己一共得了多少分都算不清吧!”

    听到这里陆栖迟脚步一顿,抬头看着简易,同样以鄙夷的眼神顶回去,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庸俗不堪,我只知道做人不能瞧不起别人,我自己是我自己,我从来不横向比较别人。但你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诋毁别人,我真看不出你那充满优越感的教养在哪里。还有,你引以为豪的计数能力计算器已经可以替代,真希望你这恬不知耻的优越感能继续保持下去!”

    陆栖迟一段话一气呵成的说完,然后气势不减的抱着怀里的那箱饮料,撞开他拦在身前的手臂虎虎生风的走了过去。

    留得江豫立在洗手间门口处,呆呆的立在那里,心里好像有什么怦然绽开了一样。

    大概当你知道一个人喜欢自己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注意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也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你来我往间,好感这种东西逐渐叠加,最后变成喜欢,变成在意。

    江豫在意陆栖迟已经到了连她穿一件露肩的上衣都会皱眉头的地步。却浑然不知这种情绪叫做占有欲爆发。

    高二暑假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已经玩的很熟了,经常约出来吃饭K歌。七月二十九正是陆栖迟的生日,母亲远在美国,她本来没想过的。但生日这天一大早林芭蕉就打电话过来吵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行程,陆栖迟揉了揉一头乱发,迷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林芭蕉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在说你今天生日party的安排啊!大姐!”

    陆栖迟这才反应过来,然后顺便想起前几天陆准说要今天回国来看她的事来。

    林芭蕉见她久不应答,咆哮的问道:“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

    “晚上的时候,江豫正好顺路去接你,记得打扮一下哦~”林芭蕉在结尾贱兮兮的提醒道。

    陆栖迟迷糊的挂了电话,又一头栽倒在床上,昏天黑地的睡到下午。

    ‘咣咣咣’拍门声渐渐的从耳边清晰,陆栖迟这才擦了擦流着口水的嘴角,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她有些愣怔的看着门外拖着一只皮箱的陆准。随着视线的逐渐聚焦,思维也渐渐恢复。终于想起前几天陆准给她打电话说要回国待一天。

    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啊,每一年,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陆栖迟将他让进来,懊恼自己睡过头没去接他。陆准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径自将行李箱往屋里拖去,然后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驻足,低头凝视。

    墙边靠着的正是陆栖迟昨晚熬夜画的画,电线交错的小巷被落日的余晖镀的满满的,一名白衣少年正在篮筐下挥洒着晶莹的汗水。若是换个人一看这画马上就能知道这少年画的是谁,但陆准不认识,自然想不到那个层面去。只是从色彩出发,提了几点建议。陆栖迟也说是夜里光线不行,色彩差一点。

    陆准只在唐城待一个晚上,是专门回国和她过生日的。陆栖迟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给林芭蕉打个电话,谢她们的的盛情,但今晚的活动就不参加了。陆准换好舒适的运动服,准备出门和她去买菜,结果走到客厅发现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机屏幕,愁眉苦脸。

    陆准斜眼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通讯录的页面,联系人下面写着一个名字,林芭蕉。陆准在心里疑惑的默念了一遍,林芭蕉?这是个人名吗?

    又过了一分钟,见陆栖迟还是这个一动未动,于是问道:“你到底打不打电话?不打电话赶紧走了,再不走路灯都要亮了。”

    陆栖迟惊觉抬头,只见外面的天被火烧云染成一片橙红,夹杂着蓝色,边缘被晕成浅紫,像是满天的浪漫。时间不早,陆栖迟下定决心,按下拨通键。电话那头的林芭蕉一开始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在被证实是真的不去了之后开始对陆栖迟采取十八番狂轰滥炸,陆栖迟连说了二十遍不好意思之后果断挂了电话,尽管觉得对不起,但是真的是再听不下去一分钟了。

    陆准已经出门了,于是她赶忙拿好手提袋出门。谁知一出门发现陆准就在门口等她,一起长到这么大,陆栖迟对他再了解不过了,他这个人一般都是内心火热,外表冷漠。就像他要跟她一起过生日,能一个人从美国飞过来,现在还要出去买菜做给她吃,心里十分关心在意。但日常表现就是从不会在旁边等她打完电话一起走,一般都是早就下楼出去在底下晃悠。

    所以陆栖迟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没下去?”

    陆准回道:“你们楼道灯坏了。”

    陆栖迟:“啊?”

    陆准于是跺了跺脚,然后在一片漆黑中抬头看了看没啥动静的楼道灯。陆栖迟顺着他的视线也抬头看了看,恍然想起,楼道灯确实坏了两三天了,昨天她回来时还不小心磕在了邻居堆在楼道的自行车手把上,疼的龇牙咧嘴。

    陆准于是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的扶着扶手下楼。像小时候她跟别人打架打累了要回家的时候一样,像一个哥哥那样把她牵回家。

    但也就温情了那么一小会儿,一出了楼门口陆准就赶紧撒开了手,走在她前面,一副不相干的样子。陆栖迟又想气又想笑,在背后喊他拿买菜的手提袋,陆准甩手不想拿,陆栖迟就快速的在他手上缠了两个圈,然后哈哈大笑的跑远。陆准无奈,只好将手提袋用力团了团,塞进裤子口袋。

    她自然也不会想到,江豫正好走到她家楼下,却接到了林芭蕉通知聚会取消的电话。林芭蕉还在那边说着,这时候一个男孩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从楼门口出来,身后那个女孩蹦蹦跳跳的,和他心里那个人是如此相像。走了没两步,男孩就撒开了手,女孩缠上去和他嬉闹,然后笑着跑开了。他看到了那个女孩的侧脸,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脑海中是他们种种过往,像是笑话一样。天边的火烧云越来越红,像是凄惨的血盆大口,嘲笑他。嘲笑他道:“怎么,你还当真了么?”

    那是江豫第一次见陆准,彼时的陆准虽然还是青涩少年,但跟如今对比,只不过成熟了一些,旁的没什么变化。

    陆准把陆栖迟安排好之后自己才回了房间,折腾了一晚上临睡前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可能有些择席,翻了两次身也毫无睡意,无奈从床上坐起。他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他既不喜欢那时候的父亲,也不喜欢那时候的母亲。他只喜欢陆栖迟,这个从胚胎时期就和他连在一起的生命。他们几乎对婚姻抱有相同的看法,这么多年他不曾开始过任何一段恋情,却惊讶于江豫的存在。她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相信自己可以做的比那两个人更好?

    他没将窗帘拉满,窗外街上的灯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一点,使得房间并不是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发了会儿呆,他索性从床上起来走到落地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露出唐城大半幅夜景。

    他看着这座充斥了他整个童年的城,想到那个人这几十年来做下的这些事,非但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倒觉得别人对不起他。陆准不禁嘴角一扬,嗤笑一声。转身从手提包里拿出电脑随手便起草了一份诉讼书。行文流畅的甚至都没用了十分钟。

    有些人,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对自己以前做下的事而后悔。他们到死,都是恬不知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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