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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去去

    夫诸化成了人形。

    她一袭白发如瀑,肌肤赛雪,标志性的鹿角仍顶在头上,像是太久没化形对人类的相貌陌生了,又或是对江在水存着两分警惕心。

    ——对于神兽来说,化形时留存的本体特征越多,所能使用的力量越强。

    严格来说,风渊其实和夫诸不熟。

    毕竟白泽神兽是个不喜外人的性子,连带着夫诸也很少露面于人前,尽管她们都是神兽,但和她打交道最多的却反而是那位凡修宗主。

    但这难不倒自来熟的江在水,她眨眨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夫诸姐姐,好久不见啊。”

    夫诸性格单纯,并未多想,直接拉着客人进入洞府内,也回以一笑,“的确很久了,尘祸以后,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其它神兽了。你今日怎的想起来东望山了?”

    她的喜悦从眉梢眼角透露而出,显然是真的高兴能见到同族。

    江在水莫名多了些心虚,但还是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此来拜访,是有事相求。”

    神兽皆无需饮食,洞府内没有任何茶点水果,夫诸也没有这个意识,只拉着她在那碧玉台上坐下,盘着腿,促膝长谈似的道:“但说无妨。”

    江在水抿了下唇,有些紧张道:“我想,借用一下白泽大人留下的传送阵。”

    “传送阵?”夫诸像是愣了一下。

    继而,她不知在想什么,默默低下了头。

    江在水看不清她的表情,一时拿不准对方的态度。

    白泽残魂流落到天家公主身上,神格一分为二,任谁都能猜到白泽神兽如今怕是已经陨落了。

    她唯一不知情的,是其陨落的原因。

    雾霭禁地的传送阵从何而来,又通向哪里?

    答案显而易见。

    千年前,为了开辟新界,所有愿意参与此事的神兽都建立了从自己领地前往山川法之内的传送阵——为保安全,都是一次性的,其中所含的能量只能供其创建者走一个来回。

    江在水之所以心虚,便是因为这个。

    是她一手促成了当年的新界之事,如今白泽已陨,她这个提议者却还好好站着,来借人家的传送阵——若是白泽陨于当年的阵法反噬,没能使用传送阵回来,那她这番借用就更令人发指了。

    夫诸显然不知她心中顾忌。

    白发白肤的少女沉吟片刻,有些歉意地抬头道:“白泽大人的传送阵,我有些印象,但时隔太久,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江在水心下一松。

    还好还好,看这个态度,白泽应该并不是陨落于法阵的反噬。

    她连忙道:“只要传送阵还在就好,有……烛玄揽他们在山川法内接应我,他们会把传送阵补好。”

    传送阵的搭建,需要几大因素。

    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是能量的多少,而是“锚点”的建立。

    这也是为什么,江在水必须要通过曾经建立过的传送阵进入山川法内。

    夫诸点点头,起身道,“那请你和我来吧。”

    事情太过顺利,江在水到达传送阵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夫诸解开一层迷阵,把她带进传送阵中,给她指了指灵力源,“那是放置灵石的地方,白泽大人回来后,还改了几处阵法,但具体是如何做的,我也不记得了。”

    若是有时间,江在水其实还想问问白泽神兽后来又经历了什么。

    可惜时间紧任务重,她谢过夫诸,就开始加紧研究起阵法。

    江在水生而为人的这十七年,是不可辩驳的阵法苦手——再加一千年经验勉强能看懂大型传送阵的那种。

    她对着被动过手脚的传送阵冥思苦想了三天,拉着在白泽身边耳濡目染的夫诸翻遍了洞府中的古籍,终于在第二十八次修改后,成功使其运转起来。

    为了测试效果,传送阵一直是安置着灵石的“开启”状态,眼看着能用了,江在水赶紧把“开关”改了暂停。

    而后她转头,真心实意地拉着夫诸的手道:“太感谢你了!”

    这三天同吃同住——主要是江在水吃夫诸陪住——两人已经结下了深刻的友谊,总算不像最开始那么生疏了。

    夫诸腼腆一笑,“不客气,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夫诸性格好,但情商一般,习惯直来直去,这话说的活像在赶人。

    她的心思一眼能望到底,江在水与她相处不过三日,已经把人摸得透透的,知道她秉性如此,便也如实道:“现在,我整理一下就出发。”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江在水上前一步,抱住她,叹道:“多保重。”

    白泽神兽陨落,夫诸留守雾霭禁地,要说无事在身,她是不信的。

    神兽陨落定有天生异象,近百年间,跃玄观年历上不曾有过相关记载,这从某种程度上证明,白泽的陨落大约在更早之前。

    与之相对的,摘星楼楼主的现世,却仅在三百年前。

    江在水本来还在猜测摘星楼背后到底是谁,是无法离开雾霭禁地的白泽,还是【灵知】神格的引导,现在看来,便是替白泽守在禁地的夫诸吧。

    她不曾出言问过白泽的事,夫诸也没问过她为何急着前往山川法内,江在水不知对方是否也有所猜测,但两人总归是心照不宣的完成了合作。

    现在,她是时候离开了。

    夫诸目送着她进入传送阵,看着法阵闪过运行的光,里面的人消失在眼前。

    她站了一会儿,便默默走上前,修改了几处阵法。

    恰如千年前,白泽交代她的那样。

    她将外部的迷阵重新设下,化回四角的白鹿,卧于阵法之侧的青青草地之上,进入又一次不知尽头的闭关。

    时间太能消磨心志,陷入抵抗岁月的沉眠前,祂看着眼前不再闪着灵光的法阵,怔怔地祈祷:

    ……希望这一次,她会成功。

    .

    江在水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没完没了的两人。

    “我早就说了让你直接把人带来,传送阵是闹着玩的吗?她万一哪个点改错了,直接碎里面都不是没可能!”风袭玉气冲冲道。

    祝江临烦躁地揉着眉心,“我也说过很多次了,山川法内情况不明,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贸然进入风险更大!”

    “谁让你把人带进来了?放在云绯楼让朌家那群吃白饭的照顾啊!”

    “那和放白鹿门有什么区别?进了山川法出不去也传不了信她还不是得自己找方法进来!”

    江在水深吸一口气:

    “停——!”

    面前两人勉强息了声,给面子地转过头。

    “我说两位。”江在水皮笑肉不笑,“不是事态紧急吗?原来是我理解错了?你们只是要我来旁观辩论赛的?”

    江在水对岛下的祝龙神和神秘的风老板还是抱有几分敬畏的,尽管敬畏之心随着时间推移迅速下跌,好歹没跌破零分。

    但风渊没有。

    从小把自己奶大的哥和半路上阵的战友,有话该说直须说,更何况正事要紧。

    风袭玉面对终于恢复记忆……和态度的妹妹十分欣慰,半点没在意她的态度,嘘寒问暖地凑上前:“渊渊怎么样,醒来以后有没有不舒服?穿过传送阵后有没有头晕?”

    江在水没说话。

    祝江临看了她一眼,道:“有话直说,风袭玉心大得很。”

    江在水于是直说了。

    “风老板。”她没看风袭玉,双眼盯着地面,慢慢道:“我叫江在水,不叫渊渊。”

    两人都愣了愣。

    江在水这句话,潜台词就是在告诉他们,她是恢复记忆了,恢复就恢复,该承担的责任她会去一个不落的担起来,但“风渊”这个身份,她不认。

    尽管祝江临有所察觉,但亲耳听她这么说,还是心中微微一窒。

    他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江在水这么说的原因,与此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包裹住了他。

    祝江临说不清这种情绪是因为什么,真要说起来,不像是作为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对她否认旧身份的心酸,更像是一种无端的心疼。

    父母双全,在庇护下当了十七年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一朝游历,却得知自己是个来自千年前的幽魂。

    那……真正的江家小姐呢?

    她作为“江在水”站在这里,究竟是借了江夫人的孕育重新投生,还是……夺了谁的舍?

    祝江临在龙门岛下自我封印,风袭玉于尘世间游游荡荡,他们等了风渊千年,但他们等的,是天生为神、骨子里便悲天悯人高洁无尘的凤鸟鹓鶵。

    她一问三不知,珚玉没入识海,过往记忆却像隔着幕布看影戏,真实感镜花水月般,一碰就散。

    她不敢细想,往深处想,便觉得自己仿若无根无名的恶鬼,来处渺渺,去处空空。

    “风渊”不是她,“江在水”也不是她。

    她不能那么想。

    “江在水”是跃玄观手心里捧着的珠宝,所以她不能安心做回千年前的小黄鸟,将十七年的亲友算成一梦浮生;“风渊”要完成未尽的大阵法,千年前的牺牲压在她身上,于是她没日没夜地埋头书卷,分不出心思多做忖度。

    醒来后这三天……她把自己嵌入一个又一个的任务中,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风袭玉一向搞不懂妹妹的想法,她不愿意,自己不喊就是。

    虽然心中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江在水,在水,泱泱。那让你喊我声哥总没问题吧?”

    江在水垂着头,缓慢地眨了眨眼。

    “嗯。”她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攒着,但眼眶还是红了,声音轻轻的、像是想盖住颤音,“哥哥。”

    她抬起头,终于是没忍住,眼泪扑朔朔地掉下来,她用袖子死死压着眼睛,无视面前两人惊愕而着急的迭声询问,哽咽道:“哥哥、玄揽。”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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