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也吃了，玩也玩了，又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一行人在购物中心门口分别。

    回到家里，小客厅已经被何姨收拾干净，还换了新的沙发垫。

    季双宜手里的手机震动，她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一通过，谢斯贤就发来了消息。对话里，只有一张记账软件的账单截图。每一笔支出都记得很详细，最末那栏已经算好了人均消费。

    方才吃饭的时候，她偷偷问过杨茉，聚餐的钱该怎么算。

    杨茉只说，一般是AA。

    隔了一会，谢斯贤又发来一段消息：【刚才杨茉跟我说啦，我们出去玩一般是AA。今天的钱是游遇出的，你要是想给的话，就直接转给游遇吧，至于他收不收，我就不知道了。】

    游遇啊。

    季双宜顿了下，她和游遇还不是好友。既然大家都给了钱，就算她现在和游遇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该搞例外。

    回复完许思凡的消息，季双宜点开群聊，找到了唯一没有备注的头像，添加好友。季双宜就在小客厅里，边写着试卷，边等游遇。

    谁知好友申请迟迟没有通过，游遇也迟迟不见上楼。方才出租刚停稳，人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

    季双宜下了二楼，从栏杆处往一楼张望。一楼灯火通明，很安静。没有说话交谈声，电视也没打开。何丹燕弯腰，在擦茶室的玻璃门。

    季双宜扶着栏杆，稍微往前探身，问道：“何姨，游遇在楼下吗？”

    何丹燕闻声抬头，手里的抹布换了个面：“爷孙两出去散步了，要找小游吗？需要阿姨去把他叫回来吗？”

    “不用了。”

    季双宜上楼，继续写未写完的试卷。

    直至写完一套数学和英语试卷，季双宜在To do list本子上划勾。然后抱着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听她基础薄弱的生物课网课。沙发扶手上，摊着生物老师发下来的复习资料，整齐夹在文件夹夹板里。

    网课视频的进度条刚过十分钟，身边投下一道阴影。阴影所及之处，光线微暗。

    季双宜仰头。

    面前的人长身而立，柔和的顶灯光线自上而下洒在发顶，泛着一圈金色的光泽。阴影下的五官，更显立体。

    沉默时深邃似墨，笑起时双眸闪烁，像盛满细碎的星光。这是她再见到游遇后，映下的第一印象。季双宜晃了个神，滞后地按下暂停，摘下耳机。

    见她摘了耳机，游遇开口：“何姨说，你找我？”

    季双宜下意识回答：“也没有。”

    游遇：“？”

    他和爷爷刚进门，何姨就赶忙过来说季双宜找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再加上游友昌也在一旁催促。游遇急急上楼，脑海里设想了各种紧急的情况，恨自己的腿没有恢复原状。

    三楼一片祥和，季双宜咬着笔帽，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

    季双宜依旧仰头看着面前的人，游遇敛着表情，没说话，胸膛起伏的幅度比平常大一些。

    难不成是急忙赶回家？莫非是自己的话闹出了乌龙？

    思及此，季双宜忙解释：“我刚才加了你的好友，但一直没见你通过。我就下楼看看你在不在，何姨说你和爷爷出去散步了。怪我没有跟何姨说清楚。”

    游遇微怔，心底却卸下劲松了口气，这才熨平微蹙的眉头。

    还好没有出现设想的状况。

    垂在身侧的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轻点屏幕。手机跟死机了一样，依旧黑屏一片。游遇晃了晃已经关机的手机：“手机没电了，没看到。”

    “等你充好电吧，也不着急。”今天就算没加上，明天也来得及吧，季双宜心想。

    “好，”游遇又看了季双宜一眼，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

    季双宜朝他点点头。

    游遇转身进了房间后，季双宜便没再管手机的事。转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季双宜披着吹干的黑发刚进房间，对面的房间的门也“砰”的一声响起。

    拔掉充电中的手机，季双宜仰躺在被子上，点开微信。显示着她和游遇是好友的消息，出现在聊天列表第一位。

    人均174，季双宜凑了个整，转了180。

    游遇自然收到了消息，只不过他在悄悄窥探季双宜的朋友圈，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季双宜的头像是一张穿着魔法袍的背影图，发色是他在家再次见到季双宜时的那头棕发。微信里的季双宜，似乎更活泼一些。朋友圈不定时会发plog，有校园的有日常的，游遇一张一张翻看着。

    更新的频率并不高，半年可见的朋友圈，一会就能翻到底。

    最近的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上个月。

    朋友圈配文只有一个做鬼脸的表情。在异国他乡，季双宜眉眼带笑，和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坐在古堡前草坪上的抓拍图。陈书言面无表情，捧着一大盒披萨出现在照片的角落里。

    指尖划动，手机界面已经加载不出新的内容。游遇退出了季双宜的朋友圈，被空白的聊天对话中显示的橙色转账消息，刺得神情微怔。

    所以加他的好友，只是为了给他转今天AA的钱吗？

    手机反扣在枕边，游遇烦躁拉过被子，闭上眼睛强行入睡。

    总归有一样好事，他和季双宜加上好友了不是？还想怎么样？

    然而辗转至深夜，睁开的眼睛中透着清明，一丝睡意也无。

    季双宜深陷作业堆中，根本无暇顾及游遇幽怨的小情绪。只在饭桌上，转账临被退回之前，问了一嘴：“你怎么没收钱？”

    游遇戳了戳碗里的米饭：“不用了，我妈要是知道我收你钱了，会揍我的。”

    “噢。”季双宜不太能理解，有这么夸张吗？

    季双宜嘴上应下，心里却还惦记着。剩下那几天假期，她主动揽过了外卖点单。游遇倒也没说什么，一边说着“那我就不客气了”，转头就给季双宜点了双份续上。看着每天出现得越来越多的外卖，把季双宜闹得无语得够呛，这件事才算作罢。

    九月一日开学这天。

    二班的同学们，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游遇。

    “哟，回来上课了？”

    “游遇，好久不见。”

    大家回头打趣两声，又埋头忙自己的。

    这就是高三生活的真实写照，旁的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学习更重要。

    拿湿巾擦过桌子和座椅，季双宜打开储物柜拿出课本，重新摆回桌面。

    教室里有点乱，各科代表忙着收需要上交的作业，吴桐忙着在白板的一角写周一的课程表。

    接近早读时间，班里的同学基本到齐。于州站在讲台上，开学例行点名。

    随着一声声“到”，坐在前座的游遇频频转头。

    季双宜茫然看着他：“怎么了？”

    游遇欲言又止，还是摇摇头：“没什么。”

    季双宜：“？”

    游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季双宜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贯穿了他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名字，和他一同出现在了班级花名册上。

    点完名，于州便催着同学搬凳子，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占用了早读和第一节课的一半时间。

    季双宜还是第一次参加需要自己搬椅子的开学典礼，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是领导的讲话内容大都千篇一律。

    他们这群被比作初升太阳的学生，被真正初升的太阳照得睁不开眼。主席台上，校领导还在慷慨激昂。

    被暴露在太阳下的班级，大都低着头，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二班就是这群幸运儿中的一员。

    “......最后，祝全体师生：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奋勇拼搏，学有所成！”

    初升的太阳们终于在结束语中抬起头来，给校长送上了最热烈的掌声。

    “202x年秋季学期开学典礼到此结束，请各位同学有序回到班级......”

    开学典礼典礼结束，三个年级的学生呼啦啦又拎着椅子回教室。

    季双宜想起自己包里的保温杯，决定回教室之前，去一趟学校超市。

    高一高二的学生一入学，学校里的学生明显多了起来，哪哪都是人。此时的学校超市已经人头攒动。

    季双宜在门口看了一眼，正打算离开，左肩被忽然轻点了一下。

    谢斯贤从她右边冒了出来：“季同学也来买水吗？”

    季双宜点头：“嗯。”

    “放心吧，买好了，有你的份，”谢斯贤举了下了拎在手里的两大塑料袋，咧嘴一笑，“游遇请的，不用客气。走吧，回教室。”

    季双宜抱着椅子，和谢斯贤并肩同行。心里想着，要不一会把钱转给游遇吧。季双宜抿了下唇，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挺沉的。再说了，你不还搬着椅子么？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我们几个经常这样，”谢斯贤倒退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继续说，“最夸张的是元旦晚会那会，包里背了二十杯奶茶，那个包肩带的线都劈了。”

    季双宜意外道：“高三还能参加元旦晚会吗？”

    “有的，别看三中这样，但我们已经是别的学校羡慕的对象了。高一高二有的，高三一个不落。校运会元旦晚会，明年还有研学。不过嘛，二班班集体荣誉感，比别班差那么一丢丢。比起为班集体争光，大家更愿意摆烂。”

    季双宜挺能理解，她就属于这一类的。

    因为行动不便，游遇没有下楼参加毕业典礼。这会儿靠在教室外的走廊栏杆上，看来来往往的同学。

    班里的同学已经陆续回来，季双宜的身影却迟迟未见。

    “哟，游遇，专门在这等我呢？”

    游遇转头，视线越过说话的谢斯贤，目光落在他身后，搬着椅子的季双宜身上。

    未等几人有动作，于州胳膊夹着教科书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保温杯。经过他们身边时，打趣道：“哟，在这等着老师呢？”

    谢斯贤登时魂飞魄散：“老师好，老师再见。”

    谢斯贤把其中一袋塑料袋塞游遇手里，腆着脸溜得飞快。季双宜见状，赶紧从后门拐进了教室，游遇拎着塑料袋跟在季双宜身后。

    为冷饮矿泉水折腰的智障儿童们，挤在储物柜旁。

    游遇一路走，一路发。回到座位时，袋子里就剩寥寥的三瓶水。除了水之外，袋子里还有另一个小塑料袋。

    游遇打开袋子：“你先挑。”

    一瓶橘皮乌龙茶，一瓶茉莉清茶，还有一瓶正儿八经的矿泉水。

    季双宜拿了其中一瓶：“这个吧。”

    游遇指着另外一瓶，问：“你不是喜欢喝这个吗？”

    “今天想换个口味。”季双宜说着放下饮料瓶，抽出湿巾擦手。

    “噢，这个也给你。”游遇把里面的小塑料袋也一并给她，顺手想把放在桌上的瓶子拧开。

    季双宜已经先他一步，拧开瓶盖，自顾自喝了起来。

    游遇尴尬地收回手，转回身。

    无糖的茉莉清茶喝下去了小半瓶，在太阳下晒了半个多小时发烫的发顶和脸颊，以及搬椅子爬楼梯回教室的热意，被带走不少。季双宜放下瓶子，打开塑料袋。

    里面是一包薄荷糖，一盒夹心饼干和巧克力威化。

    只有她有吗？

    偷偷拿出盖在试卷下的手机，小绿图标显示着34的小红点，季双宜懵了一下。莫不是下去参加了个开学典礼的空当，她错过了什么消息？

    季双宜点开一看，全是来自关爱智障儿童群的群消息。

    原来这几个人在群里投骰子，谁点数最大，谁请客。游遇拔得头筹，群里哈哈哈一片。

    消息自动跳转，季双宜从头扫了一眼聊天记录，直至拉到最后一条消息。片刻后，季双宜点开游遇头像：【谢谢。糖和饼干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季双宜发完消息，靠回椅背，盯着游遇衣领处那颗若隐若现的咖色小痣出神。

    她看着游遇因微微低头，而绷紧的后颈线条。她看着游遇回头，脸上浮着欲言又止的表情。从她点角度，能看清游遇拿起手机又放下的动作。可她发过去的消息，却没有收到回复。

    左边腮帮子鼓起的一小块，换成了右边的。季双宜俯身，半趴在覆盖英语书的生物课本上。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游遇看完消息，简直搞不懂季双宜的脑回路。

    这次也是，上次也是。她就这么想撇清关系，什么都非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还是不是朋友了？

    【季双宜，我们之间非得谢来谢去？】

    不好，删了。

    【大家都是朋友，不用算得这么清楚。】

    这个也不好。

    游遇支着下巴，手机藏在翻开的书页里。对话框里的字句，删删减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