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州站在讲台上，盯着台下这群小兔崽子：“靠走廊的同学把窗帘拉开，开学第一天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
“老师，不用补课就有朝气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这样吧，一会课代表来我办公室，给大家发两套卷子打打气。”于州说。
教室顿时哀鸣一片，季双宜觉得有些搞笑。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季双宜往座位的右上角瞄了一眼。
旁边一组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剪着寸头的男生在戳同桌的腰，嘴里咬牙切齿：“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于州看了眼挂在白板上方的时钟，离早读结束还有十分钟。于州抬手虚空压了一下，示意学生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还有点时间，今天是暑期补课第一天，有几件事需要说一下。第一，学习态度问题。大家坐在这里，就已经意味着步入高三阶段，该调动起学习的积极性和拼劲了。不能像骡子一样，抽一鞭走一步。就像今天的早读，实在不是一个高三班级该有的状态。刚收假，同学们的心没收回来，老师也能理解。但你这心，不能一收十天半个月的呀，得快点调整过来。
“第二就是交通安全。这已经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不管上学也好放假也好，都要多注意交通情况，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说到这里，班里一阵窃笑。二班同学总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异常默契，齐刷刷扭头看向某处空着的座位。
这一转头，却注意到了坐在空位后陌生的女生。刚安静没一会儿的教室，又窃窃私语起来：
“？？？”
“我看到什么了？班里什么时候来了个女生？”
“你也看见了对吧？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不少同学在于州的眼皮子底下，频频扭头向后看。尤其是隔壁那组最后一桌的两个男生，直直扭头看着。坐在前桌的女生，也回头俏皮一笑。
“今天，有一位新同学要加入我们班。”于州提高了声音，招手，示意她上来。
季双宜放下还抱在怀里的背包，起身往前走去，在讲桌后站好：“大家好，我叫季双宜。希望高三这一年能和大家一起进步。”
自我介绍很简短。二班的同学很捧场，欢迎的掌声很嘹亮。
季双宜刚坐回位置上，前座的女生回身趴在椅背上看她：“你好呀，我叫萧霄，冲上云霄的霄。”
“季双宜，双人的双，相宜的宜。”
这个叫萧霄的女生似乎有点自来熟，季双宜听见她接着问：“你是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呀？一中？附中？还是别的学校？”
季双宜平静回答：“我从沪宁转过来的。”
“啊？”萧霄瞪大眼睛，“那为什么想不开来穗清了？”
季双宜觉得没必要说太多，只答道：“户籍在这里。”事实也确实如此。
萧霄点点头：“噢，那怪不得。感觉有点可惜，听说那边的高考难度比较低，是真的吗？”刚问完，萧霄就被于州叫去了办公室。
季双宜曾和朋友讨论过这个问题，其实无论在哪个赛道都一样，若想去更顶尖的学校，只能卯足劲拼命学。
下课铃响没多久，萧霄还真抱了两沓英语试卷回来。试卷发到自己这一桌的时候，萧霄刚往自己同桌的课桌上放，突然收回手转而递给季双宜。
“于老师交待，游遇的那一份也给你，你跟游遇是什么关系呀？”萧霄扑闪的杏眼，透着灵动的狡黠。
季双宜接过试卷，回答：“邻居。”
“噢。”没得到劲爆的答案，萧霄转身离开，去了下一组。
季双宜后知后觉，原来她前面的空位是游遇的座位。早读的时候，同学回过头，也是在望向游遇的座位。
游遇人虽不在学校，但已经在另一个群聊里感受到了热闹。
九个人的群，硬是聊出了九十人的效果。游遇不过两分钟没看，关爱智障儿童群消息蹦到了99+。
热爱语文的生物课代表：【遇哥怎么没来学校？】
进击的爸爸：【哪里来的叛徒，不知道遇哥光荣牺牲了吗？】
丙烯不要钱：【噗。】
你怎么知道我有192：【......活该你语文不及格。】
进击的爸爸：【手误手误！光荣负伤！】
......
群里的聊天记录还在刷新着。
进击的爸爸：【@鱿鱼，你不能来学校可惜了，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女的！！！】
丙烯不要钱：【噢？有照否？】
热爱语文的生物课代表：【万万使不得，太不尊重人了。不过新同学来了之后，教室里更亮了，空气也更清新了！】
热爱语文的生物课代表：【那叫一个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你怎么知道我有192：【不愧是学习委员。下一句是什么？鄙人学习学习。】
热爱语文的生物课代表：【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进击的爸爸：【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你怎么知道我有192：【好！！！群里有你们这么变态的人，我就放心了。】
热爱语文的生物课代表：【真像我素未谋面的初恋。】
游遇往上翻了翻，被逗乐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被@了很多次的游遇，终于出来回了消息：【已截图举报给老于，不谢。】
大伙纷纷骂他不厚道，群里才慢慢消停下来。
课余休息十分钟，响起了上课铃。
上午第一第二节是英语课，季双宜翻了翻崭新的课本，支着脑袋，把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写完了。
熬过上午四节课，到了午餐午休时间。季双宜没拗住萧霄热情的邀请，一起去了学校餐厅。
补课的原因，学校餐厅暂时只开一层，只有自选菜。餐厅打菜阿姨没有手抖，给得很瓷实。季双宜因为还没拿到校卡，午餐还是萧霄刷的卡。
季双宜有点不好意思，萧霄倒是无所谓：“没关系呀，我们是同学。”
三十六度的高温天，在室外呆一会就已经满头大汗。
萧霄嫌热，先回了教室。季双宜本打算去小超市买点提神的薄荷糖，没想到连结账也需要校卡。季双宜无奈，两手空空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已经躺倒了一大片。
两侧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挡住窗外刺眼的阳光。教室里的灯关了，有些暗。趴着，歪着，靠椅背上的。毯子衣服靠枕，各式各样的午休工具。
“双宜。”
“嗯？”
萧霄指了指季双宜的身后，说：“你要是有东西放不下，可以放在后面的置物柜里。班里每个同学都有一个自己的，钥匙就在柜子里，你可以去翻一下。”
季双宜点头：“好，谢谢。”
萧霄刚转回去，季双宜感觉有一股热源朝自己靠近。
“那个......”
季双宜闻声转头，就看到一个男生半蹲在她的桌边，两只手手指搭在课桌桌沿。额前的刘海有点长，垂在眉眼处，戴着一幅透明镜框的眼镜。
“新同学，你好，我叫谢斯贤。”
“你好，季双宜。”
谢斯贤期待地看着季双宜，用手比划了一下，说：“是这样的哈，有个小小小小的不情之请。我今天上午看见你写完英语卷子了，可以reference一下吗？”
季双宜：“......”
好洋气。
指尖碰到卷子的一角，她问道：“这个需要交给老师吗？”
谢斯贤非常笃定：“不用！”
纸张声簌簌响起。
“你真是个人美心善，心地善良的好同学。”谢斯贤夹着两张试卷，朝季双宜双手合十。然后起身，从他课桌上的白色打包袋里拿了一杯喝的，放在季双宜的课桌上，“小小心意，请笑纳哈。”
季双宜盯着课桌上那杯冒着水珠的手打柠檬茶，封口是个网红奶茶店的LOGO。这是从外面带回来的，还是点的外卖？她扭头看了一眼，谢斯贤已经在奋笔疾书。于是伸长了手，轻点了一下在跟别的女生聊天的萧霄：
“萧霄，我想问一下，中午学校让出校门吗？”
“中午不能出，只有放学了才可以出。不过只有走读生有这个待遇，因为进出校门需要刷校卡，校卡上都录有个人信息。你不知道？”萧霄说。
季双宜摇头：“于老师没说。”
萧霄歪了下脑袋：“啊，那可能你的家长已经给你办理走读了。三中是寄宿制学校，原则上是要求在校学生寄宿。而且寄宿生中午需要回宿舍休息，因为宿管阿姨会查寝。不过高三可以跟班主任申请不回宿舍。”
季双宜了然：“原来是这样。”
“嗯嗯，是的呢，”萧霄语气有些可怜，“真好，我也想走读，可我妈不让。”
“住宿会方便一点吧。”应该算得上安慰吧，季双宜心想。
“才不是呢，学校每天六点整就打铃了，晚自习也比走读生多一节。两个字，实惨。”萧霄看着季双宜微愣的表情，噗嗤一笑，披上小毯子，趴回课桌上。
季双宜慢慢靠回椅背。从小学到现在，她还真没寄宿过，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上课听课，下课发呆。因为听陈黛说，三中不让带电子产品。季双宜也就没拿手机，而是给了陈黛保管。结果课余时间扫了一眼，估计她是班上最老实的那一个。
季双宜把这归为：初来乍到，经验不足。
补课阶段不用晚自习，季双宜转学后的第一天校园生活，就这么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结束了。
离开教室前，季双宜拿到了自己校服和校卡。她按照陈黛发来的信息，在早上的停车场找到陈黛的车。
刚上车，陈黛就笑着看她，关切道：“双宜，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季双宜斟酌几秒，答道：“挺好的，同学们都很热情。”
真要说不习惯的地方，那可就多了。从教材、老师上课的风格，到课表的安排和上课时间表，就没有一处是习惯的。季双宜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需要时间去适应啊。
陈黛把她送回家，又匆匆出门。游宏良在家待了两天，已经回墨城。餐桌上，只有季双宜一个人。
四菜一汤整齐码在餐桌转盘上。一个胡萝卜牛尾汤，清炒藕片，溜了菠萝的酸甜口排骨，肉沫茄子，还有一个蒜蓉油菜。
何丹燕早就已经在季双宜进家门的时候，给她摆好了碗筷。何丹燕看见季双宜坐在餐椅上半天没动，便出来催她快吃，不然饭菜该凉了。
季双宜拿起青瓷碗欲要盛汤，她朝又回到厨房收拾岛台的何丹燕说道：“何姨一起过来吃吧。”
“哎哟，那可不行。我们有规定，不能在雇主家上桌吃饭，”何丹燕把抹布洗净，拧干挂好，“平时有什么想吃的，就直接跟何姨说，何姨给你做。你先吃着，我出去接游叔。”
“好。”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瓷勺的碰撞声。
季双宜吃两口，就看会儿手机，没注意到电梯门打开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