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沈氏府邸,柳涟漪贴心地给老太太捏肩。

    “老太太觉得这个力道怎样。”

    老太太闭目,舒展眉头,嗯了一声道:“可以,你捏得不累么。”

    “老太太觉得舒服就行,妾累不累不打紧。”

    老太太笑了笑,嘴角带着嘲讽,“你平日里便是这么讨我儿欢心的?”

    柳涟漪一塞,强颜欢笑道:“哪有什么讨好不讨好,都是妾应该做的。”

    柳涟漪心里咒骂着老太太,但无奈今日她来是有事相求,只得谄媚笑道。

    “前日里皇甫府送来帖子,大嫂迟迟未回来,不如那府宴便让妾代大嫂去吧。”

    老太太睁眼,柳涟漪思忖着此次宴会定十拿九稳时,屋外传来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皇甫府的宴会便不劳柳姨娘操劳,我既已回来,柳姨娘也可安心歇息了。”

    谢兰意一身威气从屋外走进,身后还跟着个沈皎。

    沈皎欠身向老太太行礼,她招呼小满从盒子里取出艾草枕。

    沈皎面带笑意,双手递给老太太,“这是孙女从常州带来的艾草枕,有助于睡眠,还请祖母笑纳。”

    老太太轻飘飘看了一眼,端起茶道了声,“嗯。”

    沈皎扯了扯嘴角把艾草枕头递给老太太身边的嬷嬷。

    沈皎心中暗自叹声,她从前不太跟老人亲近,常州一趟在外祖母那得了宠爱,才知长辈之爱,如今回来本想跟祖母亲近亲近,却不曾还是一盆冷水浇头。

    不过仔细想想,老太太好像一直都对孙女冷淡,偏爱一点的也就沈治那混账东西,

    毕竟大房不是老太太亲生的,二房沈治是她血脉里唯一带把的。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沈皎往自个儿屋子走去,沈氏府邸她自小逛到大,没什么好逛的,沈皎叹气,回到京城忽觉得日子颇为无趣。

    她行至园子,从假山后远远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半蹲在地上,抬手抚摸着小狗的脑袋。

    这画面颇为温馨,让沈皎多看了几眼,沈皎记得这狗是府里管家王大爷捡的,常州一趟回来看那狗还胖了许多。

    陆之慈着一身粗布,眉目温和,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在他的身上。

    陆之慈喜欢小动物,沈皎知道,因为她记得日后做了首辅的陆之慈府里养了一堆动物。

    什么蛇啊,藏獒啊,甚至还造了个地笼,专门饲养猛虎和恶狼。

    长什么样沈皎不知道,若最为清楚的还是得问沈治,毕竟他日后便是那些野兽的口中食。

    她那阿弟,她也劝不好,惹谁不好偏惹陆之慈。

    沈皎抬脚正要上前时,见远处沈治和沈茹月往这边走过来,真是冤家路窄。

    沈皎收回脚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转头换走另一条路时,突然沈茹月的尖叫声响起,沈皎摸了摸耳朵,还真是够响的。

    沈皎转头,黄毛小土狗不怕人,跑去跟沈茹月亲近,吓得沈茹月连连尖叫,沈治见样一脚把狗踹池塘里去了。

    狗的肚子受伤,嗷呜几声在池塘里痛苦扑腾。

    陆之慈径直走过去,将小狗捞起抱在怀里,温柔地摸着它的毛。

    “陆阿悲,你还敢出现在本少爷面前。”沈治狠狠推了陆之慈一把。

    陆之慈踉跄几步,怕伤到小狗,于是将小狗放下,小狗一瘸一拐跑到假山后,抖了沈皎一身水。

    沈皎闭眼抹了把脸上的水,你往我这跑干什么。

    沈治不肯罢休,又推了陆之慈一把,“喂!呆子,见了本少爷还不跪下,欠揍是吧,闲本少爷之前打你不够。”

    沈茹月拉了拉沈治的手,“阿弟,不要碰脏东西。”

    “阿姐说得是。”沈治转过头,迈开腿道:“陆阿悲,你就是一条狗,来,从本少爷□□钻过去,本少爷今天就放过你。”

    沈治分明还要比陆之慈小几岁,十四岁的少爷嘴角露出极尽的嘲讽。

    “阿姐,我给你表演个狗钻跨,阿姐可看好了。”

    沈茹月只当是阿弟调皮,捏着帕子笑道:“你啊你,多大了还是那么贪玩。”

    她瞥了眼陆之慈,她听阿娘说过,他是爹爹在外生的孽种,一个孽种罢了,随阿弟怎么玩,玩死了也没事。

    沈皎站在假山后直摇头,真是两个恶毒的蠢货,惹了陆之慈,简直是不想活了。

    “傻楞着干什么,不想跪?不想跪老子踹死你这条狗。”

    沈治抬起脚,朝陆之慈踹去。

    沈皎暗叫不好,倒不是为陆之慈,而是她记得这里的剧情,陆之慈拿刀扎进了沈治的大腿。

    陆之慈静默地站着,他抬眸望了眼假山后的裙摆,收起藏在袖口的刀。

    任由沈治的腿朝他踹来,陆之慈往后仰倒进池塘,沈治一时未缓过神,方才他好像并没踹到这孽种的身上。

    沈皎张了张嘴,这陆之慈怎么不反抗的!果真是个呆子。

    还得本小姐亲自出马,沈皎撸了袖子上前,甩了沈治一巴掌。

    沈治捂着脸被打懵了,还得是沈茹月在旁红着眼睛叫了声,“三妹妹你太过无理,打我阿弟作甚。”

    沈皎蹙眉,“我看无理的是你们,平白无故打我的人作甚。”

    沈茹月心疼地捂着沈治的脸,“那不过就是个奴才,打死了也没事。”

    “打死了也没事?”沈皎苦笑摇头,她指了指身后,眉目冷了几分。

    “我说过,陆之慈是我的人,动我的人得问过我沈皎,而我沈皎的人谁都碰不起。”

    沈治被打得不吱声,他领教过沈皎的威力,只得哽咽道:“我要找我阿爹去。”

    沈皎摘下发钗,走近嘴角扬起,“你要是敢找,我就用发钗扎死你。”

    “欺人太甚。”沈茹月哭着道,她搂着愤愤沈治走远。

    沈皎咂嘴,敢跟她比欺负人?她沈皎在这一块就没输过。

    “诶阿慈,本小姐飒不飒。”

    沈皎转身,却见后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她看向池塘,上面还冒着几个泡泡,不会是沉水底了吧。

    沈皎赶忙跑去,她的大反派可别死这了。

    她朝里喊了喊没声,索性咬咬牙跳了下去捞人,陆之慈正半死不活地向下沉,她游过去拉住他的手,把他拖上岸。

    沈皎拍了拍陆之慈的脸,“喂,醒醒陆之慈,别死了呀。”

    沈皎探了根手指在陆之慈的鼻子前,她嘴角哆嗦。

    没……没气了?

    就这么死啦?沈皎不可置信,摇着陆之慈的肩膀喊魂,“陆之慈你给我醒醒,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陆之慈死了,话本子里的最大反派死了,她还不得被系统给清理掉。

    沈皎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忽然一只手覆上沈皎的脸。

    “小姐不哭,阿慈没事。”

    沈皎抽噎了一下,探了探他的鼻息,是活的。

    陆之慈觉得自己定是疯了,竟跳下池塘装死,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只知道结果让他很满意。

    他说:“小姐的人谁都碰不起,如此殊荣,阿慈怎舍得死。”

    刚溺过水,陆之慈的眼睛带着血丝,笑意凝在微红的双眸,他望着沈皎像是望着救赎。

    沈皎狠狠敲了下陆之慈的脑袋,“你这个呆子,他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他是主子,我是奴仆。”陆之慈慢吞吞直起身道:“而且,我打不过。”

    屁勒个打不过,沈皎觉得陆之慈的脑子一定是锈掉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严肃。

    “陆之慈,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打回去,打不过就逃,绝不能逆来顺受,你可别忘了你的主子是谁。”

    陆之慈点头,笑了笑,“好,阿慈谨记于心。”

    沈皎也起身,她挤了两下袖子上的水,甩手道:“我现在就像那狗一样,恨不得摇头晃脑甩干。”

    陆之慈点头,“确实像。”

    沈皎越听越觉得怪,“阿慈,你是不是说我像狗。”

    陆之慈擦去沈皎额头的浮萍,“那是小姐说的,阿慈可没说。”

    “陆之慈,你现在真是越发张狂了。”沈皎恼道,但嘴角带着笑意,她觉得这样的陆之慈挺好的,至少是鲜活带着少年朝气的。

    而不是眼底毫无波光,一直沉默,平静得如潭死水,扔颗石子进去都不带波澜的呆子。

    回去后沈皎换上干净衣裳,小满送来皇甫府宴会穿的衣裳。

    过几日是本朝首辅皇甫仪的大寿,沈皎摸着上面的绣花,想起土匪窝里的那个姑娘。

    京城有一件让许多奸臣无比疑惑的事情,那就是他们的这位首辅大人不近女色,甚至连个夫人都没有,只有一妾。

    有人传首辅大人独宠妾,那妾是个村妇,难登大雅之台。

    见过那妾的人倍感奇怪,这妾生得不美,还有些像西陇候家的郡主,想到这时人们只得捂住嘴巴,这西陇卫氏可不能轻易提起。

    地牢里的那个姑娘叫皇甫芸,正是那妾所生之女,说来可惜,那妾在给皇甫仪生下个男婴后便油尽灯枯走了。

    沈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在桌子上,她在考虑该不该把陆之慈带过去。

    于是她抬眸望向窗口的陆之慈,他正在整理沈皎堆得杂乱的话本子。

    “阿慈,过几日皇甫府的寿宴你去么。”

    陆之慈抬头,京城的天不似常州般柔绵,阳光更烈,天更蓝。

    光晕在少年的脸上,沈皎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道:“小姐去,阿慈自然也要去。”

    沈皎叹气,“那便去吧。”

    那天的天气说不上好,晚上打过雷,白天的天依旧阴沉沉的,沈皎换上衣裳,心惶惶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陆之慈站在门口等候,沈皎走出时,他颔首一拜,随后紧跟在她身后。

    沈皎转头望向陆之慈,扯了扯嘴角用正常口吻道:“皇甫府大,你今日跟在我身后跟紧些,别走丢了。”

    陆之慈颔首,“阿慈听小姐的。”

    沈皎的心这才缓和下来,她走上马车,掀开帘子里面竟然坐着沈茹月,沈皎看向旁边,今日定是心慌连脑子都糊涂坐错车了。

    沈皎今日按二舅母的手法打扮,容貌明艳,比平常好看不少。

    沈茹月一愣,这沈皎怎不俗气了,她掐着帕子强颜欢笑。

    “三妹妹今日怎打扮得这般好看,是听闻敬王殿下回京出席皇甫大人的寿辰,才精心打扮么,真是痴心一片,敬王殿下莫要辜负得好。”

    沈皎苦笑,她根本就不知道萧容景会来,更不在意他会不会辜负。

    “敬王殿下能不能领会我的心意便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二姐姐手上的金莲镶珊瑚镯是玉宝楼新出的样式吧,但是听说这玉宝楼只打造了一只,皎皎我倒是曾在赵宝珠手上看到过,就不知二姐姐手上的是真是假,二姐姐可千万别被骗了去。”

    赵宝珠向来财大气粗,手上的物件启有假的道理。

    沈茹月手上的虽也是上乘好料,但比起赵宝珠手上的还是逊色了些,应该是个仿物。

    沈茹月的脸霎时不大好看,她缓和一笑,将手镯取下来。

    “怕是下人眼拙,挑到了仿物,回头得好好训训,多谢皎皎阿妹提醒。”

    沈皎笑了笑,“不必多谢。”

    随后掀开车帘转身离去。

    陆之慈扶住她的手臂,沈皎转头朝陆之慈笑了笑,“阿慈,里面的狗是会咬人的,好可怕。”

    “让小姐受惊了。”陆之慈扬唇,眼底晦暗不明。

    咬人的狗,自是杀了最好。

    陆之慈是这么想的,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小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姑娘,自是不喜欢他杀人。

    他眼中锋利之色悄然散去,眉眼逐渐温和,他松开手,像从前般木愣地跟在沈皎身后。

    马车停至皇甫府邸,沈皎走下马车,阿娘和二叔走在前头,几个小辈走在后头。

    沈治这个混账小屁孩,不知何时拜了皇甫家儿子皇甫宇做大哥。

    这皇甫宇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溜猫逗狗,不学无术,京中的人常常唏嘘,皇甫大人一世英名,结果生出个这么不成器的儿子。

    皇甫大人也不管,任由他在外游手好闲,有人说是皇甫公子的娘早逝,皇甫仪深爱那妾,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宠到天上。

    想到这时,沈皎转头望向陆之慈,他安静地站在她的背后,如她所言紧跟着。

    她又看向几个公子哥簇拥着的皇甫宇,这皇甫宇吃得壮硕,肥头大耳,可见平时山珍海味,伙计丫鬟伺候周到,更可见这皇甫仪当真是宠孩子,这简直是溺爱,也不怕害了他。

    沈皎径直走过,跟在阿娘身后,那皇甫宇看着她移不开眼,“这是哪家小姐,长得还挺好看,以前怎没见过。”

    他旁边的公子应和,“是呀,这小姐怎瞧着眼熟又眼生的。”

    “她前面的不是沈家大夫人么,难不成是沈氏的亲戚。”

    沈治提着衣摆,抬手谄笑道:“回大哥,那是我阿姐。”

    “你当我瞎啊,你那两个阿姐本少都见过,难不成你爹从外带了个女儿?”

    沈治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是我那堂姐沈皎。”

    “沈皎?!”另一个公子哥震惊道:“沈家那三小姐?那蛮女?”

    沈治点头,“前不久刚从江南常州回来。”

    皇甫宇摸着下巴:“都说江南的水养人,如今本少爷算是见识到了。”

    众人谁不知沈皎的秉性,于是叹息。

    “就是可惜了,好好个美人脾气不好。”

    众人惋惜,直至一个公子哥道:“你懂什么,那叫烈,京城里的闺阁小姐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这性子烈的可不好找。”

    皇甫宇狠狠拍了下那个公子哥的脑袋,“你懂什么,本少爷就喜欢像茹月小姐那般温柔的人。”

    那公子哥捂着脑袋,连连点头,“皇甫少爷说得是,沈二小姐那般好的姑娘,自然十个沈皎都比上她一根手指头。”

    皇甫宇点头,他招了招手示意沈治过来,“你姐姐今日怎看得不大高兴。”

    沈治看向打着哈欠的沈皎,也没有大高兴啊。

    皇甫宇一巴掌拍向沈治的脑袋,“我说得是茹月小姐,你看她作甚。”

    “嗷嗷。”沈治点头看向沈茹月,她弱柳扶风地由丫鬟搀着,让人心疼不已。

    沈治摇头叹气,“都怪那沈皎,前日里为了个下人欺负阿姐。”

    沈治指了指陆之慈道:“哝,就那个下人。”

    皇甫宇看向陆之慈,主仆二人时而说笑,安康得很,而沈茹月兴致缺缺,愁眉苦脸的。

    大少爷攥拳愤愤道:“岂有此理,你放心,我定会为茹月姑娘讨回公道。”

    沈治狡黠一笑,“那小弟便替阿姐谢过皇甫少爷。”

    沈皎乘阿娘不备,偷偷抓了块糕点吃,忽然肩上重重一拍,吓得她噎着连连咳嗽。

    “沈小姐!许久不见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你在这干什么呢。”年如意爽朗一笑,她见眼前小姑娘脸通红,不停咳嗽,蹙眉道:“沈小姐……你没事吧。”

    沈皎摆手:“没事……咳咳……没事……还活着咳咳。”

    年如意:“……”

    年如意在边疆黄沙里呆惯了,不太适应穿小姑娘样式的裙衫,她着一身红衣,腰间用镶着白玉的褐色皮带束着,干练飒郎,小姑娘看了都得脸红。

    但沈皎绝不是,她是被呛的。

    “上次未与你好好叙旧,听爹爹说了,你以前也是在边疆长大的,我才想起沈伯伯家是有个女儿跟我志气相投,诶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比箭,比谁射得更远,结果我爹和沈伯伯走来,你一支射在沈伯伯头上,我一支射在我爹头上,害咱俩好一顿骂。

    年如意捂着肚子笑得快背过去,沈皎直叹年姑娘果然豪爽,“自是记得,我与年小姐被爹爹和年伯伯罚抄兵书,累得手都快废了。”

    “叫我年小姐怪生疏的,叫我年姐姐就好了。”

    沈皎笑道:“好,年姐姐。”

    沈皎与年如意聊了些边疆的风光,还询问阿兄近况,二人侃侃而谈到最后都是些京城哪家酒楼好吃,哪处好玩,被长辈罚了怎么偷懒。

    年如意本以为沈皎回了京城,定会被礼教束缚,养成个乖顺娇滴滴的姑娘,却不曾想眼前这个看着娇气的小姑娘装了一肚子好玩的东西。

    年如意对沈皎的评价是性情中人。

    年如意说着说着眼睛忽然一亮,“那姑娘的眼睛长得真好看,水灵灵的,就是太瘦了些。”

    沈皎闻声抬头,只见人群中走出个曼妙的女子,一身蓝衣淡雅。

    沈皎眯着眼,许久不见,皇甫芸不似土匪窝里那般狼狈,此刻满面春光,衬得人千娇百媚。

    沈皎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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