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

    秋冬交替之际,身上厚重的嫁衣似乎也不足以抵挡外界的寒冷,盛宝珠的脊背仿佛也窜上几分凉意。

    她抿了抿唇,说:“我与殿下并无情意,强扭的瓜不甜……”

    李存珩唇畔的笑意一僵,逐渐消失殆尽,眉眼间显露出茫然又委屈的神色:“你从前不是说最喜欢与我待在一处吗?你说过心悦我……都不算数了吗?”

    盛宝珠顿了顿,那是她初见太子殿下的时候,每每入宫,她总要跟在他后头,像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同他说着宫外遇到的趣事。太子殿下只是客气又疏离地回应两句,可她依旧沾沾自喜,觉得来日方长,殿下也一定会心悦她的。

    当然,后来上一世大婚那日的所见,已经击溃了她所有的妄想。

    盛宝珠冷静地答道:“那都是从前的玩笑话,殿下贵为储君,何必在意。”

    头脑愈发昏沉,她勉强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道:“殿下,你就算是杀了沈郎君,我也能嫁给别人,殿下又何必……”

    “是吗?”

    李存珩眸中的温柔神色不减,另一只手拂过她垂落的发丝,嗓音更轻更缓,说道,“那孤就杀了他们所有人……包括盛家与谢家,这样你的身边,就只有孤。”

    “你疯了吗!”

    盛宝珠怒不可遏地想要推开他,却连另一只手腕也被李存珩箍住,渐渐地觉得四肢发软,意识也逐渐模糊。

    眼皮沉重得快要睁不开,在失去知觉前,她终于意识到是熏香的问题。

    身子渐渐滑落,却被李存珩圈进怀里,他轻柔地抚上盛宝珠的面颊,喃喃自语:“是啊,自从你死在我面前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疯了。”

    -

    盛宝珠是被雷声惊醒的,炸雷轰隆一声,然后是连绵不断的回响。

    乌云遮天蔽日,这使得她分辨不了现在的时辰。屋外白光一闪,随即又是一阵雷声。

    借着电闪雷鸣,她看清了自己如今身处的地方——东宫。

    有身影正坐在案几旁,令人看不真切,像是蛰伏在阴影里的异兽,等待着一击致命的时机。

    盛宝珠动了动,衣裙发出细碎的声响,那身影便也动了动。

    “宝珠,你醒了。”

    李存珩似乎将什么东西搁在了案几上,发出声响,随即款步往塌边走来。

    他的目光在盛宝珠的嫁衣上流连,随即笑了笑:“刚才忘了说,眼下很像是我们二人成亲。”

    盛宝珠望着他,他今日着的是朱红色长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像是意气风发的探花郎。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四肢尚有些发软,只能勉强半靠着坐起,被他按住了肩膀。

    “迷香的作用还有半个时辰,你再歇一会儿罢。”

    盛宝珠看着他,左手指尖用力掐着掌心,想让自己快些恢复过来。

    李存珩蹙了蹙眉,握住她掐着自己掌心的手,轻缓却不容拒绝地将它打开,然后扣住。

    这样的姿势使得二人离得很近,檀香夹杂着药草的苦味包裹着她,与蔷薇露的香甜交织缠绕。

    盛宝珠发髻上的金钗都已滑落,青丝如闪着光泽的绸缎般蜿蜒,额间的花钿鲜艳如朱砂,衬得她眉眼明媚,唇脂如海棠花般娇艳,让人忍不住想看看揉开后晕染的颜色。

    李存珩的视线落在那抹唇脂上,眸子仿佛也染上了那点绯色,露出恍惚的神情,那檀香气息便越来越近。

    盛宝珠空余的右手摸到了滑落至枕边的金钗,用力扎向了他的心口。

    闷哼一声,锋利的金钗划破了袍衫,猩红的血液染过了素白中衣,在圆领袍的胸口位置缓缓渗出。

    血迹比朱红色的锦缎更为刺眼,盛宝珠只是冷冷地道:“放开我。”

    “放开?”

    李存珩定定地望着她,修长的指节攀上她握着金钗的细腕,竟是笑了,“上次你让我放过你,我放了,可你转头就要嫁给别人。”

    说着,他握着她手腕的指节略微用力,将金钗扎得更深。温热的血液顺着金钗滴落在嫁衣之上,也沾染上盛宝珠的指节。

    浓郁的血腥气味冲散了檀香与药草的苦味,也冲淡了蔷薇露的香甜。

    盛宝珠不禁瞪大了眸子,想要松开金钗,可握住她手腕的指节却裹住了她的手,让她退无可退。

    “李存珩你真是疯了!放手!”

    昔日的端方君子此刻面上却满是悲戚与癫狂的神色,李存珩低低地笑出了声:“放手?那你不如杀了我。”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而难过吗?”

    握着金钗的手终于松了开来,沾染着血迹的金钗便掉落在塌边。

    李存珩抬起眼,目光在盛宝珠的脸上逡巡,急迫地想要寻到哪怕一丝的不忍,只要一点点……那样也可以救他了。

    可她的眼里只有冷淡,轻声说着:“我恨你。”

    恨他上一世杀了阿耶阿兄,让盛家人流放千里,也恨他这一世为什么不能就这样两厢无事,各自安好,更恨自己怎么重来一回,还是会不可抑制地心动。

    李存珩眼里希冀的光渐渐熄灭,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出声:“恨我?你是恨我将你强行带回宫……还是恨我阻挠了你和谢晏之间的婚事?”

    盛宝珠觉得这简直是莫名其妙,蹙着眉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哦?你不知道?”李存珩嗤笑一声,缓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轻声道,“那支玉簪,是谢晏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他继续说道,“金吾卫守住盛府那几天,谢家也被围住了,谢晏想尽法子递送书信,想要见你,都被我手下的人拦住了。”

    盛宝珠闻言愣了愣,随即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金吾卫听你的调遣?那晋王谋逆一案……”

    李存珩点了点头,眉眼间往日从未见过的不屑与轻蔑:“铜矿是他自己发现的,但也是我送到他面前的……只能说他太蠢,掉进陷阱里两次。”

    两次……

    盛宝珠忽然意识到,上一世晋王逼宫夺位,竟然也是他设下的圈套?

    他话锋一转:“所以当初你说并不在意那支玉簪,我很高兴。”

    “谢晏应该庆幸,否则定安侯府上下几十余口,如今已是孤魂野鬼了。”

    李存珩垂下眼帘,长睫掩去了他眸中的阴郁,几乎是叹息般地说道:“我原本以为可以等,可我已经等得太久了……你不喜欢东宫,也不喜欢仙居殿,那就换个地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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