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公主

    秦子吴随后跟来,作一副黑衣干练的小厮打扮。他稍稍观望,见盈月楼大门紧闭,不由暗松一口气道:“主子。既然花楼闭门谢客,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北茉抬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说:“去,给爷把门敲开。”

    “……”

    万般不愿的秦子吴只能无奈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北茉瞥了他一眼,问:“没吃饱饭吗?”

    秦子吴一咬牙,顿时加重了敲门的力道。然而,任凭他哐啷哐啷砸了半晌,门里头仍旧毫无反应。

    “主子?楼里是不是没人了?”

    话音方落,便见北茉将折扇往腰间一别,抬脚便直接踹开了门。

    “哎唷——”

    秦子吴尚在震惊,忽闻门内传来一道惊慌的叫喊。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浓妆艳抹、老鸨模样的女人正扶着楼梯款款而来,看清两人之后,她原本畏惧的表情忽得一变,凶神恶煞道:“哪儿来的两个毛头小子?!”

    “青天白日胆敢强闯盈月楼,还砸坏了楼门,活得不耐烦了吗?!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最后一句音未落,便见北茉扔过一锭沉甸甸的金子,说:“找人。”

    老鸨双手接过金子,顿时翻脸比翻书还快,笑眯眯道:“两位贵客,你们找哪位娘子?奴家这去安排。”

    北茉抬眸,目光慢悠悠地扫视过雕栏玉砌、纱帐叠罗的楼阁,忽见上方有一处损毁严重的栏杆,就像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打斗,未来得及修复。

    “林小娘可在?”

    闻言,老鸨倏忽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什么林小娘……我不认识……两位客官,今日楼中不迎客,你们还是快些走吧。”

    她说着就想朝楼上跑,由于太过慌乱,金子竟不慎脱开手、滚落到了北茉脚边。

    “抓住她。”北茉淡道。

    秦子吴眸光一冷,两步上前便要捉人,见此,老鸨顿时惊慌失措地呼喊道:“救命!快来人救命啊!”

    四面八方立刻冲出一批壮汉打手,直朝北茉袭去,却见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随手抽出腰间的折扇,旋身、劈腿、出掌、打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得漂亮,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大半的打手。

    “别……打了!别打了!!”

    见势不对,老鸨又连忙从楼梯间滚下来阻止道:“哎唷……我昨天刚刚换得新板凳啊……我的琉璃玉花盏……别打了……”

    北茉冷冷看向老鸨,逼问道:“说。林小娘到底在哪儿?说不出,爷砸了你的楼。”

    “别砸!别砸!”老鸨拱手求饶道:“公子恕罪。我是真不知林小娘在哪儿!昨日来了一群梁夏国的人,不由分说便抓走了林小娘,还将盈月楼砸得破破烂烂……刚刚你们敲门,我还以为是他们又回来了……”

    一瞬间,北茉似是想到了什么,问:“为首之人是否作一副道士打扮?身形高挑,手挽拂尘。”

    老鸨答非所问道:“对对对,是挺帅的,就是脾气不太好。”

    楚霆兮。

    带走林小娘的是楚霆兮!

    北茉早该想到,她能推测出刘廛之死有蹊跷,楚霆兮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一条线索。

    但,楚霆兮既有梁帝亲赐的虎符在手,统领大军前往西凉平定暴/乱,怎会到的如此之快?

    梁夏国大军每到一处驿站都会稍作休整,绝不可能比北茉的脚程更快。

    唯一可能性,便是楚霆兮抛下大军,先行赶往了西凉。

    “可恨。”北茉微微握紧拳,咬牙道:“又是这个臭道士!!”

    秦子吴连忙安慰道:“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

    北茉转身便走,冷道:“哪怕将彼方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

    月上柳梢,徐风静谧,彼方城位于偏远边疆,天黑的时辰比内地更早一些。

    此刻,西南向一处宅院之中,林小娘裹着双肩坐在塌前,正怕得瑟瑟发抖。

    昨日她便被一群梁夏人强掳到这儿,原以为会遭受严刑逼供,却一直对她不闻不问,只到了饭点准时送一些吃食。

    然而,越是这样不明所以,林小娘越觉得害怕了。

    “吃饭了。”

    夜间饭点,小厮毫无感情的冷声响起,照例在门口放下食盒就想走。林小娘赶紧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求饶道:“小哥!小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放我走吧。”

    “你们到底还要关我多久?!”

    小厮嫌弃地拨开她的手,说:“我只是一个负责送饭的,上面的大人要关你多久,不关我的事。”

    林小娘绝望喊道:“我要见你们大人!我现在就要见你们大人!”

    林小娘被人押着送到正房,她一抬头,便见一眉目如画、冷面俊朗的男子站在桌案前提笔寥寥书写着什么。

    夜蝉鸣鸣,窗外的天已沉如泼墨,屋内燃了几盏烛火,亮堂堂的,刺得林小娘心里一阵阵发慌。

    豆大的烛火将人影长长拖照至墙面上,楚霆兮抬眸望向来人,单刀直入问道:“刘廛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林小娘矢口否认道:“冤枉!刘大人之死与小女子半点关系也无。”

    楚霆兮淡淡道:“海菱香粉,想必姑娘不陌生。”

    林小娘眼波流转,装出一副无辜模样道:“大人,小女子真不知您说得是什么东西,您可是抓错了人,求您高抬贵手,将小女子放回去吧。”

    楚霆兮轻轻将手中毛笔搁置,道:“海菱香粉为前朝西凉皇室贡品,寻常人便是见上一眼亦非易事。”

    “然而,刘廛死了这些时日,肉身腐化,骨上却依旧弥漫着香粉气味,想来是海菱香粉已浸入骨髓,你说奇也不奇?”

    林小娘喉咙发紧,干巴巴道:“竟、竟有这等奇事,小女子平生亦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楚霆兮双指提着一枚精致小巧的荷包,丢至林小娘脚边道:“既不知,那这枚从你房中搜出来的海菱香囊,又该如何解释?”

    林小娘死死盯着脚边的香囊,嗓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无法呼吸。

    海菱香粉因为十分难得便一直仅为西凉皇室使用,其物本身毒性不强,只一点便是行房之时需得规避此物,若不然此物便会毒性翻倍,且极易进入体内。

    西凉破国后,西凉皇族活着的人所剩无几,此物不可能流入民间,更何况出现在盈月楼这等风月场所一名妓子房间内,林小娘根本无法解释,是以干脆闭口不言。

    楚霆兮道:“不敢承认?真相无非是你与北骁云暗中勾结,害死了刘廛而已。”

    林小娘未曾料到楚霆兮竟一言点出北骁云,当下便觉头晕目眩、身子发软,她强撑着连连摇头道:“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我一介女流之辈,如何杀得了一名将军?小女子当真冤枉!”

    楚霆兮淡淡一笑,疏冷面容竟似冬雪初融般撩人心弦,林小娘常年呆在边境苦寒之地,面临的男人多为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何时见过此等人物,一时竟忘记害怕看呆了眼。

    “无妨,贫道现在即可将你放了,不过你之性命或许难保。”

    楚霆兮打开房门,门外畅通无阻,只要林小娘想,即刻便能离开。

    不过事到如今,林小娘反而有些犹豫。

    刘廛之死确实是林小娘所为。这些年刘廛表面上是林小娘的恩客,实则二人的关系并非如此简单。

    刘廛以替林小娘赎身为由让她暗度陈仓帮着处理了不少贿赂、赃款,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小娘背地里一直在为北骁云偷递军情,并随时准备杀死刘廛。

    刘廛果真死后,林小娘又开始有些后怕了,那日她正准备逃跑,谁曾想被楚霆兮捉了个正着。

    楚霆兮并不催促,慢悠悠道:“刘廛一死,姑娘便没了利用价值,就算未被绑亦逃不了多远。”

    “北骁云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

    林小娘知晓,她一介残花败柳之身如何入得了北骁云的眼,自己不过是北骁云手底之下的一颗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罢了,以北骁云的性子极有可能杀了她以绝后患,毕竟她死了,刘廛暴毙之事便死无对证了。

    楚霆兮靠近林小娘,捻起她的一缕秀发轻轻绕在食指打着圈道:“跟着北骁云又有何好处?姑娘不若与贫道合作,最起码......性命无忧。”

    林小娘站在门前,夜风习习吹凉了一身密汗,她侧首看向男人近在眼前的英俊面孔,心下猛然动摇。

    林小娘闭了闭眼,前狼后虎,但诚如楚霆兮所言,无论如何,她在楚霆兮手中暂时保住性命应当无虞。

    林小娘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俯身微微行了一礼道:“大人需要我怎么做?”

    ......

    宅院角门,林小娘提着裙摆探出头来,她左右顾盼,眼见四下无人,便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夜色融融,漆黑天幕上缀着几颗繁星,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打更声,林小娘一鼓作气埋着头跑出巷口,迎面撞上一人。

    “啊!”林小娘跌坐在地,发出惊呼。

    “主子,您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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