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丹庭默默捂住鼻子：“……系统，娃娃机有平替么？”

    系统很遗憾地说：“脏了也能用的。”

    顾秀麟看着那团不明物，差点又吐了，她化成一个略显丰润的小姑娘：“师尊，这是什么东西？”

    秦月净平静道：“你刚才吐出来的东西。”她深呼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抬起手：“这魔气太弱了，我仔细看看……”

    顾秀麟惊恐道：“魔气？我吃了魔气！”游丹庭却意识到秦月净这是要牺牲掉自己的手，连忙阻止：“我来就好，不用接触。”她立刻对系统道：“报数据。”

    系统：“成分很复杂，不过确实就是那道魔气。”

    那就好。不，也不是很好。

    确定了魔气所在，游秦二人开始拷问顾秀麟：“你吃了什么？怎么把魔气也吃下去了？”

    顾秀麟一边委屈一边哕：“我只是，哕，吃了，哕，草，哕……”

    据她所言，今日她只是简单地找了点鱼和草吃，这魔气不知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她已经为这个难受了一晚上，什么办法都用了，却吐不出来。

    直到方才功德娃娃机那一抓，强劲的功德灵光，终于将魔气逼出来了。

    秦月净无语道：“早就让你辟谷。”顾秀麟乖乖听训，一旁游丹庭的心却沉了下去。

    系统刚才通报了功德娃娃机抓住的东西，确实很复杂，有鱼有草有魔气，还有……飞花。

    那股酸腐之气，或许并不只是胃液的气味。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脸色苍白的顾秀麟，决定瞒下这件事。

    她对系统道：“把飞花分出来。”

    几乎是立刻，那污糟黑团中飘出来一片灰白的叶子。游丹庭分辨片刻，忽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奇特植物，灰白，是因为这叶片被烧焦了。就像侵染阵法一样，魔气也侵染了飞花的身躯。

    一团魔气若无活物载体，是不能持续太久的，所以魔气会主动寻求生灵附体，而水牢中那么重的魔气……若是全附在飞花身上，她必死无疑。

    难怪越往上走，魔气越弱。

    秦月净训完徒弟，开始批评那不知名的魔修：“就算用这个方法引开我们，也就一个晚上的事，不如堂堂正正站出来打一场。”

    顾秀麟连连点头，正欲开口赞同，然而一张口，却又哕出一口江水。

    她捂着肚子：“师尊，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她怕游丹庭误会，连忙解释，“比之前好很多了，可是，哕……”她身形一抖，竟是变回了原型。白龙缩小身形，柳叶一般轻轻落入秦月净掌中。

    秦月净疑惑地捧住徒弟，炒菜一样把小白龙在手里倒腾个：“怎么会？魔气不是已经被逼出来了？”

    游丹庭经验丰富些，道：“江水也被魔气侵染了，她在江中停留太久，又吃下了源头，一时半刻，确实得缓缓。”

    秦月净点点头，再要问徒弟时，她忽的顿住一瞬，骤然抬首：“太江！”

    魔气侵染了半条太江，虽然只是些许痕迹，但那可是供应千万人生息的水源，幸好此时是深夜，若是白日，用水的百姓多起来，吃进肚里，怎么也得闹几天肚子。

    小白龙蜷成圆圈，两爪捂住肚子，说话也虚弱得很：“华妙门。”

    她在碧罗山专当联络员，毕竟就住在山脚下，正式拜访来往的道门要进碧罗山，便由她先筛过一次，哪个门派专精什么，她一清二楚。

    华妙门，确实是现在最好的选择。离碧罗山近，专精此道，弟子也多。

    游丹庭颔首，看秦月净一脸立刻就要出发的样子，不由笑道：“也没有那么急，我在春冶池放了两千……放了个小法术，这一日内，喝下江水也不会出太大的事，最多不舒服一会儿。我派人去请吧。”

    秦月净问：“那我们现在去找那什么幽澜洞？”

    她说话慢吞吞的，做事倒是个急性子。

    游丹庭莞尔：“上尊，你先去吧，我在山里还有些事。明日，我会追上来的。”

    送走秦月净，她驱使小云落到山谷白石路上。

    就让……叫青桃去请人吧。

    病房中，殷追月睡得正香。

    碧罗山别的优点没有，睡觉却是一等一的安全，不必担心仇家上门，一觉睡到大天亮这种放外面奢侈极了的事，在碧罗山里却只是稀松平常。

    但今晚，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殷追月睁开眼，他以为是天亮了，可是四周黑沉沉的，简直比睡着那会儿还黑，身体似乎也有微妙的不适，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下意识抬起手——什么都看不见。

    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怎么会这么冷？现在难道不是盛夏么？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反应过来，十指已熟练地结出法印，奇异法诀出口，终于，四周那深沉的、飘渺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却不是朝着他的方向。

    殷追月撑着左手坐起，额上冷汗顺着肌肤下滑。

    房门开着，有人倚靠门边，正在看他。过了熄灯时间，山谷中一丝灯火也无，只有竹窗外漫漫星光，薄雾般笼落在门边美人周身。

    她如古人一般，穿着一条素色曲裾，长发以玉簪松绾，婉丽得像新烧的薄胎素瓷。

    “果然，你也懂呀。”她淡淡笑着。

    见到这样的美人，本该高兴，可殷追月的呼吸却紧张起来，这畏惧入骨的感觉实在很熟悉，可他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为什么会畏惧。

    美人望向廊外，这一瞬间，殷追月脑海中的云翳似被揭去，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哪儿，门边那人是谁，以及，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妖尊怎么会忽然试探他？她是怎么知道他懂如何驱使魔气的？殷追月自认装傻装得像样，他进碧罗山之后，除了第一日，妖尊甚至没怎么搭理他。

    还没想出可能的缘由，原本退去的魔气已顺着床沿上攀入榻，虚虚缠住他的四肢，微妙的针刺感不断从肌肤传来，他的身体上忽覆过一层浅淡金光，针刺感也随之消失。

    整个病房沉浸在黑潮之中。妖尊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无一丝发狠模样：“若是我将这层灵光撤去，顷刻间，你毫无法力的身体就会被魔气侵蚀。”

    “不如，你同我说句实话——银狐族，到底在谋划什么。”

    游丹庭竖起三根手指：“三只银狐，两只会驱使魔气，还有一只，直接修魔。你在银狐族的地位不小吧？就从这里说起吧。”

    殷追月不想说，可杀意实实在在落在周身，他不得已道：“……我是银狐族的，大长老。”

    “对了，”妖尊笑着叹息，“不要以为我真有多么仁慈。”

    半个时辰后，游丹庭离开病房。

    殷追月肯定还有事情在隐瞒，她不着急，知道了想知道的就行了。

    银狐族计划还真大。正好要去东北端掉幽澜洞，既然如此，那就顺便端掉银狐族好了。

    她顺着游廊向外走，一件大事解决在望，心情十分愉悦。

    这会儿大家都在睡觉，不好哼歌，只好在识海里悄悄哼，系统配合地弄了个伴奏出来，游丹庭哼到一半，忽觉它这么安静很奇怪：“怎么不说话？”

    以往遇到大麻烦，系统都会很功利地恭喜她又有一大波功德入账的。

    系统说：“宿主，你的识海里有很多蝴蝶。”

    “什么？”

    系统说：“很多很多蝴蝶，识海就像蝴蝶栖息的盐海。一个想法就是一只蝴蝶。你觉得很多只蝴蝶代表着什么？”

    她想了想，系统说：“又多了一只，这只很小。”

    她猜测道：“代表着我同时在想很多事情？”

    “不，这代表着你很累，”系统说，“所以我不说话。”

    电子音这会儿有点伤感。游丹庭猜到原因：“我飞升之后，你就不在了吧？”系统带着任务而来，完成任务，应该就走了吧？她又说：“下个宿主选好了么？我觉得顾秀麟就很有潜质。”

    系统仿佛在认真思量她的举荐，半晌，它忽然道：“宿主，青桃回来了。”

    游丹庭已经出了医馆，到了白石路上，正数着石子朝前走，闻言抬首一看，果然青桃站在医馆背后的那株栀子树下。

    “姊姊。”青桃是特意来等她的。

    青桃做事，自不必问。

    “这么晚了，快回去歇息吧。”她说。

    青桃摇头，反迎上来：“华妙门的道长们还等着我，我与他们同去。”

    同样的修为，比起人来，妖在魔气面前会更加脆弱。华妙门毕竟是专业的，游丹庭其实并不赞成碧罗山的妖修们也跟着去寻捕魔气。

    “一切小心，”她道，“这些日子，我大概不会常回来。”

    青桃笑着点头：“我知道。姊姊放心，山里一切有我。”又问：“外面，是要变天了么？”

    还说得挺隐晦。

    游丹庭知道她们怕，她自己又何尝不忐忑呢？

    即便只是一个稍成气候的魔修，也意味着更严峻的形势正在来临。

    人间的仗打不完，人间的妖也得不到安宁。可人间毕竟是人间，一切只能由人自主，妖在其中，说来强大，竟然只能随波动荡。

    “再变也塌不了。”她笑着顺。

    大气层怎么可能会塌，她催眠自己。

    青桃好像也真被安慰到了，笑了笑：“姊姊，我能不能把梅子接进山里来？外面不太平，她害怕。”她怕被拒绝，更加认真地看着游丹庭：“姊姊你也知道的，梅子就是修为弱了些，她心地好，比我好多了。”

    梅子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好姑娘，接进来就接进来吧。

    游丹庭颔首，青桃这下当真放心地笑了：“她和姜妺肯定处得来。”

    “处得来，”游丹庭强调，“不过也不能说比你好多了，现在你们两个一样好。”

    青桃笑嘻嘻：“咱们仨一样好。”她将头偎到游丹庭肩上，其实俩人差不多高，这么走游丹庭跟拖了个无尾熊一样。

    朝小院走了一会儿，目的地终究不是小院。竹篱前，两人默契地同时停下脚步。

    “青桃，我得走了。”

    肩上的脑袋动了动。青桃说：“嗯，我也得走了。”

    她们都得走了。

    都说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所以啊，她们这些个高的，得出门去顶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