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过去

    游丹庭面临着一个问题,是下去看看殷素之给她看的,还是一门心思找出口。和系统商量了一会儿,风越来越冷了,云朵像雾一样融进风里,她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在下雪。

    碧罗山地处西南,海拔虽不算高,到冬天也有些下雪的日子。只是从天上看下去,这雪似乎并不专属于碧罗山这一片,而是远近都在下,像她身边这样的乌云,甚至绵延到了数百里之外。西南几乎没见过这样大的雪,试想,如果西南的雪都下得这样广了,那北方又如何呢?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大雪。再加上,这是殷素之经历过的一场雪,她想她大概能确定这场梦,梦见的是什么了。

    系统提醒道:“这是他的梦,不一定对应了现实中发生了的事。”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游丹庭顺着太江向东飞去,道:“去看看也不会怎么样。”她从乾坤袋召了把匕首出来,想了想,还是给自己来了一刀。果然不见血,刀刃刺入皮肤,连一点痛感都没有。

    系统看她这样做,也没有出言阻止。宿主就是这样,说啥都没用。

    大概是梦境的缘故,飞了没多久,游丹庭就看到了她的目的地。说实话,她只来过一次这里,找了个僻静地方落地后,依旧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来对地方。

    太江边的小镇布局大同小异,一条长街通到底,县衙官署、小饭馆,乃至沿街叫卖的货郎全都集中在这一条街上,站在街头就能看见街尾。下着雪,街上行人很少,只有乞儿还流落在街上,团团挤着取暖。天色灰蒙,沿街木楼被天与青瓦齐齐压着,人站在其中,也不由佝偻起身背。

    游丹庭还记得,当年她来此地,是为了捉一只厉鬼。北方雪灾严重,百姓死伤无数。人死得不甘,魂魄自然也不愿前往鬼界,再看着别人还活着,自然就要别人也同自己一样死不瞑目。

    那日她捉到厉鬼后,就想着到镇上走一走念念经,好祛除鬼气。

    走得几步,记忆逐渐清晰。她心中越发肯定,对,就这样再走几步,在茶舍的外墙边——

    游丹庭停住脚步,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乞儿。他瑟缩在墙脚,表情宁静得几乎有些麻木,瘦削的脸颊冻得通红,那麻木更加惊心。薄雪轻轻地落在他破旧麻衣和有些肮脏的肌肤上,没有一丝化去的迹象。

    上一次,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一次,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你是滕国人?”

    一个问题,打破了乞儿脸上的宁静。他惶然地抬起头,如果说还有什么比流落街头更糟糕,那就是被当成敌国的奸细,扔进牢里。他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雪是白的,她也是白的,可这种白和他身上麻衣的白全然不同,衣衫这样洁净,这女子必然身份不凡。

    他缩得更厉害,摇了摇头。

    原主——姑且这么称呼吧,游丹庭也找不到更好的称呼方式了——她淡淡道:“不是就说句话来听听。”

    游丹庭简直要看笑了。当初她捡到君鹤观时,也看出了君鹤观身上的鬼气就源自于她刚捉住的厉鬼,再有君鹤观那一身麻衣的样式……就觉得这小孩子说不定也是北方来的。

    可她没直接问出来,不似原主,上来就揭人老底。这种问法,谁会承认呢,那可是杀人的罪啊。记得当时,她只是很温柔地哄了两句小鹤观,扯谎说自己开了个小店,付不起成年人的钱,就想招点童工,看他生得伶俐,正好合适。

    不知小鹤观当时怎么想的,反正最后,是福是祸,是生是死,他抵抗不了游丹庭手里的肉包子。

    原主这样说过后,果然,小鹤观再次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口音也会暴露一个人的家乡,普通百姓大概分辨不出,但这女子上来就问,那她一定就是能分辨出来的。

    原主很疑惑,干脆半跪下来,仔细地盯着面前的小乞儿。其实对她来说,小乞儿是不是滕国人根本不重要,她只是想问问他家乡在哪儿,她可以把他送回家去。

    小乞儿越发慌张,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位贵人会注意到街边一个乞儿,心里想逃跑,可是他很久没吃东西了,手脚都没有力气,便只能愣愣地和人对视。雪越下越大,即使近在咫尺的人,也快看不清了。

    忽然,原主取出一只很漂亮很精致的袋子,取出后就往小乞儿身上按。游丹庭看得清楚,那乾坤袋里装着一只厉鬼。小鹤观被厉鬼冰得浑身一激灵,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原主淡定地收起乾坤袋,抱小猫似的抱起小孩儿,淡定地从茶舍侧面溜走了。

    系统大惊。它还记得当时游丹庭是多么的温柔和煦,故此对着原主的操作,它十分震惊:“还可以这样?”

    游丹庭倒觉得这操作没什么问题。坑蒙拐骗事小,祛除鬼气事大,老实说,要是当时鹤观连肉包子都能抵抗,她也得来硬的了。

    原主逐渐走远,她正想跟上去,不知怎么,耳朵里就飘来一句:“你瞧,来晚了。”

    这声儿可太熟悉了。她转头看,看见对面小酒馆二楼上,一扇木窗反常地开着,一个女子背靠着窗户坐,从游丹庭这儿看过去,正能看见那女子头上的凤钗金凤衔着的珍珠一晃一晃的。

    “妖尊离这儿近呢,”房中的修士笑着道,“正好遇见了,不如弟子去请妖尊来坐坐?”

    贺东仪道:“你还尽起地主之谊来了?”

    那修士立刻闭嘴,另一个修士出来打圆场:“听说一百六十里外有一只大妖作祟,宫主,咱们去看看么?”

    贺东仪没回答,房中静了下来,片刻后,木窗啪地一声合上了。这边看不到了,游丹庭转头看原主。

    雪天之中,原主抱着小鹤观,远得已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白影,几乎与漫天雪花混同在一起,只不过雪花是飘零的、无目的的,她却越飞越高,任凭冬风如何呼啸,也动摇不得分毫。

    有了经验,这次游丹庭没有再急着追上去,只随便走了几步。梦境果然奇异,刚走出长街,她就站到了碧罗山的竹林内。

    山上的雪下得更大,不少竹子都被雪压得东倒西歪,雪里混着能当暗器的破竹竿和竹叶,乱七八糟得像经历过一场浩劫。而浩劫的中心,就是游丹庭住了好几百年的小屋。

    当然,现在是原主在住。没有经过游丹庭的勤劳修整,小屋依旧是草盖土墙,到处都生着枯苔,两间库房一间卧房无不非常潦草,就像住在这里的人根本不要求任何生活品质,只要能有个避风的地方就行了。

    原主抱着小鹤观落到地面,最边上那间草屋的门吱呀一声,走出来一个游丹庭没想到的人。

    殷素之先是看见了原主怀里的小乞儿,继而看见了原主被蹭脏的衣裳,他慢慢皱起了眉。

    原主抱着小鹤观向屋内走去:“早课做了么?”

    殷素之道:“做了。”

    原主点了点头,把小鹤观递了出去:“收拾一下,晚上我给他祛除鬼气,你把材料准备好。今日紫麟宫主会来,你出去避一避。”

    “我去哪里避?”

    原主随意地摆摆手:“山里这么大。”

    这里的碧罗山,没有绵延十多里的竹房,山谷中满是竹林,随便殷素之去哪儿,都能躲开他人耳目。

    殷素之还不走:“她送了拜帖?”

    原主向小屋走去,大雪纷纷,她的声音也像是一场松软而冰凉的雪。

    “没有。”

    殷素之走了,游丹庭和系统在讨论:“你说说,原主这个性格,为什么殷素之现在才问我是不是原主。”不知不觉间,她将梦境中的这个游丹庭当作了原主。毕竟刚穿过来那会儿,不论谁看到她,不说往上凑,就是行礼,也都躲得远远的。

    就像她天生冷情,既不想看见人,也不在乎他人如何对待她。如果原主是这个性格,那就说得通了。

    系统呵呵道:“其实吧,差别不大。”

    游丹庭怔了怔。

    小屋的门又吱呀一声。这次出来的是原主,她单臂抱着个热乎乎的酒坛子,一出来,雪地里酒香四溢,甜甜暖暖的,一闻就是窖藏多年的好酒,配着下雪时特有的干爽气息,酒香格外沁人心脾。

    原主抱着酒,就坐在矮矮的门槛上,她平静地看着漫天大雪从面前飘过,不知在想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想。平心而论,她并不显得寂寞,甚至有几分悠然自得。

    系统用一种沉醉的语气说:“这酒一定很香吧,检测到的数据看起来很工整。”

    “是吧,”游丹庭笑了笑,“应该是好酒。”

    即便修行了这么多年,拥有了所谓的金身,她心里依然觉得自己是个需要养生的普通人,只在好酒的朋友来时喝上几杯。

    如原主所料,贺东仪果然带着弟子下属来了。由于北方暴雪,西南这片流入不少厉鬼恶妖,前来除妖捉鬼的修士挺多,常常会出现,刚在后头听说哪里哪里有麻烦,前面就有修士给解决了,弄得白跑一趟。

    贺东仪是来问名单的,原主也将名单准备好了,两边客客气气地交接过后,再留下拜礼,连闲聊都没一句,贺东仪就带着人走了。

    游丹庭观察着好伙伴的神色,觉得东仪肯定是有点生气的。也难怪她生气,原主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在这儿等着,那就说明在小镇上时,原主就发现贺东仪也在了,甚至也猜到了她的目的,可她就是连个招呼都没打。单从东仪的角度来看,这实在太没礼貌了。

    不过,就游丹庭个人看来,若是不急着处理小鹤观的事,殷素之也不在山里,原主会怎么做,那还真说不定呢。

    说起来,她留殷素之在山里,是为了教化。原主并不搞这一套,为什么也把殷素之留下来了呢?

    她正在思考着,系统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宿主,这里不是真的。碧罗妖尊在五百多年前就没了,她没见过殷素之。”

    “可是餮龙的仙术,能够让人回到过去。这一次或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游丹庭道:“所以,说不定这里是过去的过去呢?”

    系统道:“我好像没听懂。”

    其实,游丹庭也不知道这个猜测对不对,很可能是错的,很可能,这就是一个梦,一个臆想,一个没有界门存在的画卷。她会永远被困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游丹庭冷静地想,如果是梦,那殷素之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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