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与信

    这难道是广溟的剑?

    殷逢雪正想再找点证据,悬星剑却越来越亮,最后白光一炸,殷逢雪不得不抬袖掩面,这灵光差点将他眼泪催下来了。

    “狐妖,你认识我的主人,广溟仙子?”清凌凌的声音响彻整个藏心甲。

    殷逢雪勉强睁开眼睛,悬星剑依旧悬在原处,只是剑尖处飘出一只半透明的灵体,看容貌身材是男女莫辨,长发青衣,素然无饰。

    殷逢雪为着眼睛着想,退远了几步:“你是?”

    灵体撩了下长发:“剑灵悬星。”

    修士的佩剑多半有灵,不过那灵局限于能自己飞到主人手中。至少,殷逢雪还从未见过能化成人形、离开剑身的剑灵。

    殷逢雪道:“我认识广溟,不过,她如今在何处,我并不知道。”

    方才,他带着餮龙前辈向断渊飞去,飞了片刻,餮龙前辈说想自己飞一飞,殷逢雪总觉得她要做什么事,刚劝一句,餮龙道:“在仙尸沼住了四百多年,每夜夜巡,忙着救人忙着打架,我已经很久没这么自在了。”

    自在二字多么难得,他也不能阻拦。

    谁知前辈飞着飞着,就偏离了方向。天上的云厚得很,她游入云海,几个浮沉后便不见了踪影,殷逢雪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正在愣神时,殷素之忽然出现,殷逢雪看他这是要捉自己,便将计就计意思着逃了一下。

    剑灵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不过它也看得出来,殷逢雪说的是真话。

    “狐妖,报上你的姓名来。”

    殷逢雪道:“殷逢雪。”

    剑灵皱眉:“你与外面那殷素之是什么关系?”

    “有血缘关系的仇人。”

    剑灵的眉皱得更紧:“既是亲人,为何会反目成仇?”

    那说起来可就没完了,问两句就是了,怎么还追问呢。

    殷逢雪笑道:“不然怎么叫反目成仇。”

    剑灵忽然注意到什么:“你为何会有仙器?拿出来,我看看。”

    见它严肃地盯着自己腰带上挂着的银香囊,殷逢雪心道这剑灵大概没怎么和人说过话,开口老是硬邦邦的。还好丹丹给他施的幻形术够厉害,不然要是被这剑灵看出他是个魔修,那不得打个昏天黑地?

    说起来,这藏心甲该怎么出去呢?在外头看就是个龟壳,里头竟是个丹炉,实在是热。他还想着等殷素之回了若休涯或者某个老巢,出去探查一番呢。

    见殷逢雪不理会自己,还走到一边去了,剑灵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正要斥责,忽想起往日主人对它的教导,便硬生生将气忍下去。

    “狐妖,你是不是想出去,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相信你也发现了,这里头空荡荡的,这是因为我已经将许多东西送出去了,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殷逢雪依旧沿着烈焰边缘漫步,慢悠悠道:“多谢好意,我这会儿不着急。”

    对于这个回答,剑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这狐妖说得很礼貌的样子,他们之间的问答,和主人描述的正常谈话是一样的。

    于是,它问:“狐妖,你为什么不着急?”

    殷逢雪回头看了它一眼:“你为什么着急?”

    “我要把这里头除我之外的东西都送走,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起来很歹毒啊。殷逢雪很善良地提醒:“他最想捉的就是你。其他东西对他来说不重要。”

    剑灵怔了怔:“是么?你有什么证据?”

    殷逢雪道:“灵波是殷素之的母亲。”

    剑灵又怔了怔:“这样啊。那我走了。”

    哦……啊?

    殷逢雪再次回头,剑灵已经迅速地回到了剑身,原本安静浮空的悬星剑忽然横过来,向着某个方向一刺,那处的火焰果然就小了许多。相信再来几下,它真的能从藏心甲脱身。

    殷逢雪就抄手看着它猛刺,片刻后,那处火焰尽消,悬星再一刺,坚如磐石的龟甲就像豆腐一样,被戳开一道薄薄的裂孔。

    剑灵又钻出来:“这个龟甲会自动修复,你真的不来么?”

    殷逢雪摇头:“你小心点。”

    剑灵顺着裂孔钻出甲壳,片刻后,它又回来了:“外面没人,你真的不来么?”

    没人?难道说,殷素之已经回到若休涯了?

    殷逢雪思忖一瞬:“好,我这就来。”

    见目的达成,剑灵微笑了一下。

    一人一剑飞出藏心甲,外面是个挺大的房间,四周果然没人,殷素之不知哪里去了,房门虚开着,藏心甲就放在桌子上。

    殷逢雪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可能是若休涯,这房间的装潢完全是灵波的风格喜好,家具帐幔上装饰满了金银宝石,一点光就能让屋内比屋外更亮。

    像是有人常在此居住,藏心甲边还放了一杯喝到见底的茶。

    他在打量这房间的时候,剑灵也在四处转悠:“这是灵波的卧房。”

    殷逢雪:“何以见得?”

    剑灵指着虚掩着的门:“前头是珊瑚堂,通着一条水晶长廊。我说得对不对?”

    殷逢雪不得不点头,剑灵放下手:“我主人在天人清的住所和这里一模一样。她们姐妹从小就住在一起。”

    那就奇怪了,殷素之为什么会把藏心甲放在灵波的卧房?他应该没那么快察觉灵波已经不在了吧?

    他在思考时,剑灵已经飘到了书架边,抱了个匣子下来。殷逢雪走过去,看它打开匣子。匣内满满当当全是信件,每一封上面都标注了时间。

    剑灵被他盯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主动解释了一句:“这都是我主人给她写的信。主人之前吩咐我要把这些信拿走。”

    人界有人界历法,仙界有仙界历法,魔界有魔界历法。广溟写的信用的全是仙界历法,殷逢雪也看不出这些信到底是多久之前写的。

    不过,能通信,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说不定,这些信里就藏着什么大秘密。悬星剑能重创灵波,或许就能重创殷素之?

    不知为何,殷逢雪忽想起餮龙说的那句“不要死战”来了。当时听着只为丹丹悬心,可此时此刻,想着这四个字,他心里竟有种模糊的感觉——或许,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看着剑灵整理书信,他悄悄地计算了一下时间和数量。通信四年,一共五十三封。

    剑灵数来数去,道:“少了一封。”

    它正要再去架子上找,殷逢雪道:“是不是夹在其他信里了?”

    剑灵转头看他:“会么?”

    “很有可能。写信么,信封损毁是常事。”他抱着某种目的说出这句话。剑灵看似聪敏,实则木木呆呆的,根本没和人打过交道,故此殷逢雪一引导,它立刻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

    “那得拆开来看了,”剑灵纠结几瞬,“那就拆吧。”

    殷逢雪道:“我来帮你。”

    剑灵很有礼貌地点点头:“那就多谢你了。”

    也不知殷素之什么时候回来,希望在他看完这些之后吧。殷逢雪祈祷一声,接过剑灵递来的信封,拆开第一封——

    这是一封很普通的问候信,广溟问灵波伤愈否,又说仙尊并未责难自己,让灵波放心,随信寄来药材,还有一些灵石,不知魔界通用否,或许前往人界会更好,望她平安,养伤为重。

    一封普通又不普通的信。写在灵波堕魔之后,但口吻用词,全然没有敌视之意。

    殷逢雪心想,毕竟是亲姐妹。

    第二封信,依旧是问候;第三封、第四封,都是问候,不过从信中能看出来,灵波听从了广溟的建议,从魔界去了人界,并且过得还不错。

    这种祥和的气氛,在第五封信戛然而止。

    似乎是灵波遇到了一个男妖,在上一回封信语焉不详,广溟心中焦急,连问了许多问题,并且提到,十日后,她有一个奉命下界的机会,所以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会在她们见面时听。

    殷逢雪急匆匆地打开第六封信。这一次,广溟的语气更严肃了。

    她严令灵波不许再与那男妖来往,说上次见面时,她就发现那男妖心术不正,秉性轻浮,绝非良配。

    在信纸的空白处,一个陌生笔迹在“心术不正”和“良配”上轻轻打了个圈。旁侧没有批注,殷逢雪也琢磨不出来这两个圈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间,剑灵也凑了过来,它也看着那两个圈,忽的道:“这个男妖就是殷素之的父亲吧?他们长得很像。”

    殷逢雪问:“他们是……两情相悦?”

    这几个字说出来,他自己都不是很信。很难想象,大长老会和谁两情相悦,而且,大长老的孩子,也不止殷素之一个。

    还好,剑灵摇了摇头:“主人说,她不知道。”

    殷逢雪:“……”

    剑灵道:“但依我看,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愫。灵波,大概只是想得到一个孩子。”

    “孩子?”

    “你不知道么?”剑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魔界的修行秘法,弑亲。灵波已经堕魔了。她在做仙子时就习惯于追逐力量,堕魔之后,这种贪欲只怕会更加剧烈。”

    经过瑞卿的事,殷逢雪听到这种话已能安之若素,他只是奇怪:“如果对亲人没有感情,弑亲也不能增加多少魔气吧?”

    剑灵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殷逢雪思考片刻:“那她首先要杀的,不应该是餮龙前辈么?”

    剑灵竟又笑了:“狐妖,你真像个魔修。”

    殷逢雪呵呵地笑。

    “她那时太弱了,杀不了主人,而且……”

    殷逢雪本以为它要说“而且灵波也还有点良知”之类的话,然而,剑灵淡淡的一句话,又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它说:“……主人并不是没有防备。”

    殷逢雪看着手中厚厚的信。他不太能相信,写出这些信的姐姐,会防备收信的妹妹。但灵波堕魔了,于理来说,她不但该防备,还应该与灵波彻底划清界限。

    一旦带了这个想法,剩下的四十几封信,他竟然不想再看下去了。

    蓦然间,他想到一件事:“餮龙前辈为什么要你带走这些信?”

    剑灵道:“不知道,她让我烧掉。”它抬头环顾四周,淡声道:“连同若休涯,还有天人清的宝珍殿,一起烧掉。”

    这个答案,比殷逢雪脑子里的各种阴谋阳谋好太多了。

    但这样一来,他更看不下去这些信了。

    总觉得不应该哄骗这个小剑灵。

    殷逢雪决定,如果剑灵回答他接下来的这个问题的话,他就不看这些信了。

    “为何囚琴会用你去刺杀灵波?”

    剑灵正要回答,两人背后传来一声吱呀,原本虚掩着的门被大大打开,两人同时回头,殷素之站在门口,他指尖夹着一封信,也冷漠地看着他们。

    他甚至还回答了殷逢雪的问题:“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悬星剑。”

    剑灵看了眼殷逢雪:“他说得对,你要握住我的剑柄么?说不定我能带你逃出去。”

    殷素之道:“他不能。”

    殷逢雪遗憾地看着它:“我不能。”他身上本来就有一个仙器了,再来一个仙器,他会疼晕过去的。

    殷素之也没有再给他们说话机会,他袖子一挥,殷逢雪毫无反抗,就这么被卷走了。

    再被放出来时,他感觉四肢都被锁起来了,锁扣内侧嵌满了尖钉,不用动就是皮破血流。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藏心甲里,不过不同的是,这个藏心甲连地面都冒着火焰。他就被锁在藏心甲的正中央,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只能靠锁扣尖钉支撑着。

    几乎是立刻,手腕脚腕都冒出血来,又被烈焰烤干,他听见殷素之冷冷地道:“殷逢雪,你和谁都能聊起来么?”

    这点疼痛他还是能忍的,所以听见殷素之的话时,他还觉得挺幽默:“你嫉妒啊?”

    背后撩起火苗,几根头发也被烧焦,他扭头一看,发现裘披被烧掉了。

    看来他真的很嫉妒了。

    殷逢雪还没说个什么,悬星剑也被扔了进来,它被一团魔气裹着,也在受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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