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不能

    吃过烤全羊,众人又循着殷素之的踪迹追了上去。

    他们一开始还准备着,若是殷素之忽然杀个回马枪,或者察觉到他们了,就原地恶战一场。不料这一路追下去,殷素之只是心无旁骛地往东飞,一点要看是谁揭穿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游丹庭对着系统地图画了一下他的前进方向,惊觉他这是要去若休涯,不但要去,而且是直奔。

    秦月净可还在那儿呢。

    还有一点,从白河洞到若休涯,一条直线过去,必然会切过仙尸沼的长阙墙,届时不知他是横冲直撞过去,还是绕路?

    一日后,众人根据寻影术发现殷素之在即将到达阙楼时停下了,他在那儿停了不久便折向离开了。

    游丹庭便让其他人先行一步,她有事,得问一问守阙人。

    飞入阙楼,守阙人一见她,脸色就苦了。

    这次她用的脸可不是上次来见守阙人那张了。游丹庭笑道:“你还真认得我。”

    守阙人抬手请她坐下:“小人若不辨得姑娘,又怎么能将姑娘的行踪卖给其他人呢?”

    他正正地跪坐起来,摆出一副请罪态度:“生意上门,小人又打不过那位,便只能说了。姑娘勿怪。”

    原来他以为她是来问罪的。确实,她是想问他怎么敢轻易地就将她的行踪给了应寒。

    不过,这不是她今天来的主要原因。

    游丹庭正准备敲打他两句,守阙人就殷勤道:“不过那人才刚走,您要追还追得上。这是他付的钱,小人不敢收,还在这儿放着呢。”

    游丹庭心下一顿。守阙人说的是殷素之?殷素之问她的踪迹是怪也不怪,暂且不论,可……

    她慢慢挑起眉来,上下审视一番,道:“你别是捉现行说现行,想糊弄我?”

    “不敢不敢!”守阙人连忙摆手,“这前后也就几天……这,还有谁找上您了啊?”

    游丹庭轻哼一声,诈道:“你当真不知?都说是从你这儿来的呢。”

    守阙人立刻道:“方才那真是第一笔。您要不信,尽管去问真身,他总不敢骗您的。”

    他倒是谁都卖。

    游丹庭笑了笑,道:“我先记着,空了再来访你。我且问你,方才那人的问题,你都答了些什么?”

    守阙人道:“他给的钱不够,小人没说您住在哪儿,就说的您来过。”

    来过。

    这两个字,已足够殷素之认定是她泼的脏水。

    守阙人又道:“还有一件事,那位说,若您来了,就把这个交给您。”

    他取出一只画满封印的黄纸信封,游丹庭一接过,那信封便异样的烫热起来,封皮也微微鼓起,里头的东西似乎很想冲破信封上的朱砂封印。

    她将信封转到背面一看,上头用极淡的墨画着一朵娟丽的花,后头跟着一个“收”字,隐在符文中,不仔细还真看不见。

    守阙人道:“还有件事能告诉姑娘,那人是去若休涯的,他手里有藏心甲。他要么是若休涯的人,要么,就是若休涯的仇人。”

    游丹庭收起信封,淡淡道:“多谢,我先告辞了。”

    她走出阙楼,一抬头,外头云朵上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殷逢雪是特意留下来等她的,见她出来便习惯性地笑了笑。

    想到方才守阙人说的话,她心中不免起了一些疑惑。

    是守阙人在骗她,还是应寒……在骗她呢?

    她能接受隐瞒,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他为何要隐瞒?如果应寒不是凭借守阙人找到她的,那他到底是凭借什么呢?

    她慢慢走到云朵上。守阙人的真身距离这里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而缇铃和金契也没走多久……

    她果断地给缇铃传音:“缇铃,你和金契继续追踪小冷,我和应公子走近路先去找上尊,我们在若休涯汇合。”

    缇铃道:“好的姊姊,那若休涯见。”

    “别靠小冷太近,要是有异常就直接跑。”

    “嗯,我明白。”

    游丹庭断去传音,看向应寒:“应公子,我们从仙尸沼穿过去吧?”

    殷逢雪:“好。”

    他答应得这么爽朗迅速,游丹庭顿了顿,才露出一个浅淡笑容:“走吧。”

    那边金缇铃也放下结印的手,金契问:“出事了么?”

    金缇铃点了下头:“应寒有问题。”

    姊姊是去问殷素之的事的,出来后却忽然要走另一条路,明显是有什么新的情况出现了。而她又让他们单独去追殷素之,那说明殷素之那边暂时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也就是说……是应寒出了问题。

    她说罢推测,金契思索片刻,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不是确定,”金缇铃忍不住皱了下眉,“他是魔修,当然第一个就得怀疑他。”

    “道魔之别就这么大?”

    这话要是让别的捉妖人听见准得和他大吵一架。金缇铃在碧罗山进修过,还能忍住,便耐心道:“修魔犹饮鸩,若道魔差别不大,那何以冷弦今日如此,你今日如此?”

    她这么一说,金契就能体会到了,便不再多言。

    两人默默飞了一阵,眼看距离太近,便停了下来。

    金缇铃打开水囊喝水,金契看着她咕嘟咕嘟,忽然道:“那若我和冷弦融合,是道压过魔,还是魔压过道?”

    直到喝饱了水,金缇铃才慢慢放下水囊,她望向金契:“若论实力,你敌不过他。最后极有可能你的意识消失,这世上只有冷弦,再没有金契。”

    金契平静地问:“那怎么办?”

    金缇铃也平静地答:“惟命不于常。”①

    金契疑惑:“什么意思?”

    金缇铃:“……意思是我支持你。”

    金契:“啊……那我先谢谢你了。”

    金缇铃:“……”她心中默念,没事,至少这块金子能好好说话,比班里的学生好多了。

    是夜,游丹庭抵达守阙人真身所在的阙楼,她进去直接威胁了一番,又把守阙人这几天的记忆拿出来迅速翻了一遍,确定他说的是真话后,她再次走出了阙楼。

    殷逢雪照例在外面等她,游丹庭推开门扉时,他还在想之前丹丹好像把飞花带进去过。

    飞花都能跟着进去,他却不能。看来丹丹还不够信任他。是需要努力了。

    可是该怎么努力呢?

    游丹庭反手合门,心想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瞒她。是有所求?不够信任她?

    还是他过去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怕让她知道,所以干脆什么事都用谎言掩盖?

    手里的信封又烫了起来,她心里想着事,也没有注意,飞上云朵后,反倒是殷逢雪注意到了顾涌不停的信封:“这是什么?活物?”

    系统道:“干脆把他收进名单,看看功德就知道了。”

    游丹庭一面将信封递出去一面表示反对:“那得他愿意,或者我制服他。他自己又不提,我也不能平白去打他一顿呀。”

    系统十分邪恶地说:“他为什么不提,一定是因为他是个坏蛋。既然是坏蛋,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打他一顿?”

    游丹庭不理会胡说八道的系统,对正在好奇捏捏的殷逢雪传音:“是冷弦。殷素之给我的。”

    殷逢雪立时震惊:“他把冷弦给你?为什么?”他又捏了一下信封,信封里的东西离开游丹庭后就逐渐转冷,不多时便变回了一张薄薄的信封,重量和热度消失,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边走边说吧。”游丹庭御云继续向东飞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殷逢雪:“……”都做到这一步了,丹丹竟然只是大概明白么?

    然而丹丹转头看了他一眼,竟淡漠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并没有想什么……”他狡辩道。

    游丹庭微微一笑。她负袖稳稳站在云上,风吹得锦绣白裙猎猎如旗,两枚鸽血红的定金珠分别缚在鬓边垂落的两缕长发上,亦随风轻舞。这样镇定从容的姿态,说起话来,会让任何人无条件信服她。

    “或许我的表达有误,应该说,殷素之并不明白他自己是什么意思。”

    殷逢雪有些糊涂:“什么?”

    “没什么。”

    她不想再提,殷逢雪就是再疑惑再焦急也不能问了。

    他立刻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今晚星星真亮。”

    游丹庭却在想方才系统说的话。让他加入名单么……

    “应公子,你愿意加入碧罗山么?”她直接发出了邀请。

    肯定会答应吧。她正这么自信地想着,就见旁边的男子摇了摇头。

    她很吃惊:“为什么?”

    殷逢雪心想因为我早就加入了,道:“姑娘忘了,我是魔修,还是个不愿意弃魔从道的魔修。总不能牵连碧罗山的声誉。”

    游丹庭:“你行的是善事,只要我为你证明,谁会在意你是魔是道?再者,你当真不能弃魔从道?”

    殷逢雪只好道:“我确实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和其他人一样,看中了魔门功法的易习易强。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追上来,才能真的明白你所愁所恨为何。

    他道:“我的心疾非魔功不能缓解。”

    游丹庭哪里听不出他是在胡言乱语,何况这个问题她也不是第一次问了,可他就是用那副什么都愿意的样子说不能不愿意!就像在给自己留后路。

    连日来的小小疑问小小惋惜皆闷在心口,她想总不能真看错了吧?

    他做那些事,当真是发自本心么?

    殷逢雪正默默着,忽觉足下云朵停住了,原本缓和的夜风也跟着停住。这里靠近魔城,气温稍高,一停下来就觉得闷热无比。

    他正要问怎么了,余光一道白影向咽喉袭来,这些年殷逢雪与人对战躲避攻击已成习惯,故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一闪躲过那白影。

    等他意识到方才出手的是游丹庭,人已站在了飞剑上。

    不远处的白云上,游丹庭依旧是赤手空拳,没有灵光没有法力,那一击果然只是试探而已。

    她望向他的目光无比冷静。

    “你的剑呢?”她漠然问。

    我的剑?不是就在脚下么?殷逢雪正要这样说,便想起他跟楚宴说的那句话。

    他的剑,本该在银香囊中。但以游丹庭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他的剑是从袖中出,而非香囊。

    “这是我另一把剑。”

    游丹庭道:“若你将香囊打开。我就信你。”

    对面的男子沉默了,游丹庭耐心等待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然而片刻后,却等来了他玩世不恭的笑。

    “何必求真呢?我来助你,不就行了。”

    游丹庭静静道:“一句真话都不能说么?”

    殷逢雪只是站在那里。动了剑,血流又快了些,好容易压下去的疼痛又有造反的迹象。

    游丹庭等不到答案,系统看着识海中涌起的千万只蝴蝶,叹道:“他确实没干坏事啊。宿主,我也觉得,何必求真。”

    游丹庭没说话,她默立片刻,抬袖一挥,抹去幻象,他们仍然站在同一朵云上,仍然向着东岸飞去。

    方才的一切,只要抹去记忆,就没有任何痕迹了。

    殷逢雪迷茫一瞬,他觉得眼前的景色和上一秒似乎不太一样,可又没有什么异常。

    他想起方才那句胡说,感受着游丹庭的沉默,心里越来越忐忑,连靴底的云也异样的软了起来。

    “我胡说的。”他还是坚持不住。

    游丹庭尚未反应过来他说的哪件事,殷逢雪就已经在一种莫名的冲动下把事情交代了:“魔功不能缓解我的心疾,银香囊里不是我的剑,我也不是从守阙人那里得知的你的消息。但这些事,暂时不能告诉你缘由,游姑娘,你……”能不能别再这样沉默了?

    不知是否是他期盼太过,他竟觉得游丹庭的声音明媚了几分。

    “我什么?”她问。

    殷逢雪大喜:“没什么,你不生气就好。”

    游丹庭没回答,她心想刚才要不是只是试一下,你已经挨打了。还不生气呢。

    最生气就是“何必求真”,连系统都和他同流合污。

    何必求真?假意才怕求真,她既有真意,自然要其他人也真。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再大的帮助,她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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