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哦——?”刘洋的触手弯弯绕绕,每一根都在表达疑惑,“蝼蚁有什么资格向神的眷属宣战……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劣质品!”
章鱼触手如闪电般劈来!
人身攻击对鄢零毫不起效。
她下蹲避开这次攻击,借机摸出别在绑腿上的蝴蝶/刀,凝神定气。
正式加入外勤部后,虽然假期还没结束,但鄢零闲着没事时曾翻阅过正式队员才有权限阅读的资料。
「使徒图鉴」便是其中之一。
目前已发现且记录在案的使徒,编号排到三百二十七。
换句话说,调查局掌握了三百二十七种「使徒」的习性与弱点。
可变异后的刘洋并不在这三百二十七种之内。
鄢零一个健步往前冲,那些粘稠的触手也不断甩来阻止她前进。
它们有的攻,有的守。
一体而生,配合得完美无缺。
鄢零不得不停下来,先解决掉这些频繁的攻击。
触手速度很快,她也不慢!
异能打开后,四肢肌肉明显有发烫、鼓胀的感觉,直到第一次挥动蝴蝶/刀,鄢零才感觉到这份加持有多恐怖!
刘洋的触手快、准、狠,一旦擒住便不会松开。
完全异化后,力量是原先的好几倍,轻轻松松能把她拎到空中,任凭怎么啃咬撕拽也无法伤及分毫。
“冷静。”
鄢零告诉自己,同时反手开刃,对准触手,一挥。
刀刃甩出细长带刺的链条,引来一道寒光。
“噗嗤”一声,鞭子传来的触感像是甩到了什么柔若无骨的烂肉上,往回一扯,触手应声而断!
比她大腿还粗一圈的触手落在两人中间。
这便是异能的可怕之处,能让平时完全做不到的事成为现实!
“哦哦——!你是「觉醒者」!”
这一击,让刘洋对她的态度从鄙夷,升级为兴奋。
“「觉醒者」有资格与我一战,毕竟……你们也终将成为神的眷属,迟早会是。”
鄢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废话。
触手怪自称神的眷属已经够荒谬了,还胡言乱语拨动她的心绪。
刘洋轻哂:“果然,即便成为了「觉醒者」,你们依旧坐井观天,逃不出身为蝼蚁的悲惨命运。”
他的脖子上,那被鄢零切断的触手后留下的锯齿状的伤口,冒出无数小肉芽。
短短数秒,伤口愈合。
“看到了吧?”刘洋说,“这便是你我的不同。不论你切断我多少触手,一天之内又会长出来。”
“一天……吗。”
“很惊讶?嗯,你是该惊讶。蝼蚁苦于生老病死,而我,已然获得永生——哈哈哈!”
鄢零握紧刀柄,当头给他泼了盆冷水:“我的意思是,一天,也太慢了点。毕竟卸了胳膊,换一条机械臂,只需要……”
她故意停顿,掰手指算起来。
一根,两根,三根。
然后故作惊讶:“三分钟呢!”
一句话,攻击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自认高贵的神之「使徒」,竟然被蝼蚁看不起!
刘洋成功被她激怒:“你——!你!”
下一秒,又冷却下来:“「觉醒者」,你的眼睛很漂亮……像琥珀一样。我进化后虽能用触手感知万物,却没有眼睛……不如,把它们挖下来送给我吧!”
被这种丑八怪夸漂亮,谁能高兴得起来?
鄢零没理会他,兀自说:“你的弱点,是脖子对吧?”
空中兴奋舞动的触手停住。
他没有再发出声音,沉默在鄢零耳中振聋发聩。
不答,就是承认。
她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等刘洋反应过来时,长链已经在自己脖颈上绕了好几圈。
纵使他及时用触手护住,可那条带锯齿的细绳,还是在极力抽动下割断所有障碍,深深嵌入他的脖子里。
人类的武器杀不死「使徒」!
短暂的恐慌过后,刘洋想到此处,又得意起来。
「使徒」不会死!
区区人类,怎么可能让……
思绪还没走完,他的脖子一凉,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断了。
他与触手之间的神经正在一根一根断开。
看似身材纤细的少女,手持细长鞭,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前面。
她的眼神。
带着几分悲天悯人,垂怜地上濒死蠕动的可怜虫。
刘洋虚弱地抬起一根触手,努力朝她伸过来,意味不明地反复嚼念:“你……你……”
鄢零后退一步。
头身分离的刘洋,触手脑袋渗出一潭积液,整具尸体如同风干的腊肉,枯萎干瘪。
“结束了。”
她松了口气,把细鞭收成蝴蝶/刀,别回绑腿上。
不经意,余光瞥见有人伏在门口,正探头偷窥。
感应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鄢零后脑勺嗡嗡响,狂乱的呓语袭来。
她看见偷窥者的脸。
眼神接触过后,那人扭头就跑。
可因为个体特征过于明显,只需一次对视,鄢零就认出她是谁。
“野猫!”
“她、她怎么?”
持续扩大的呓语让鄢零无法持续思考。
眼前的情景正在扭曲,花团锦簇,光怪陆离。
大脑被许许多多无法言述的东西填满,唯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追上她,找机会杀了她。”
……
一路不停歇地追逐。
追到了堆叠在港口海岸边的集装箱上。
前方是深海,后方是鄢零的枪口,“她”已无路可逃。
对方显然没有直接跳下去的勇气,站在集装箱的边缘处,背对着鄢零,不知道在想什么。
鄢零知道“她”不是野猫。
在追过来的途中,她亲眼看见这个人的脸皮变换了好几次。
有时是男,有时是女。
有时是老人,有时是小孩。
每次变换面容,求饶的音色也会跟着改变。
是“她”,还是“他”,暂时还不能确定。
鄢零举枪瞄准它的头部,脑海中不断循环的呓语,连「锚点」都无法抵抗。
她决定在理智被吞没之前,解决这个麻烦。
“你到底是谁?”
“我。”它转过身来,用和鄢零一模一样的音色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伽零。”
它的画皮又变了。
褐瞳,短发,冷白皮。
这张脸,是伽零,也是鄢零。
凝视这张与自己所差无几的脸,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
仅剩的理智在呐喊:“不对!她不是伽零,伽零已经死了!”
她果断开枪。
“砰!”
子弹打中“伽零”的头部,可她的身体没有丝毫晃动,也没有出血。
眉心的弹孔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同时又换了张脸。
——野猫的脸。
它的躯干完全不动,只有脑袋在左右摇摆。
“野猫”说:“这么多年对组织一点贡献没有。流浪者为什么要养像你这种废物呢……你这么聪明,应该懂我意思吧?”
一晃,又变成了上校的脸。
“上校”说:“行动结束后,把六六带回来。即便人死了,尸体也要送回来。”
随后的一分钟内,它不断切换皮相,自言自语。
像在演绎一部由一人分饰多角的话剧。
“水银”说:“我想请你替我保护伽零。只要她能安全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认识的女性”说:“呵,真有意思。在这个鬼地方竟然还能遇见一队人。不如——让我加入吧?我的技术一定能帮到你们。呵呵,在逃出来之前,我可是破晓市调查局科研部的部长呢……”
鄢零心头一震。
“破晓市调查局科研部部长”这个头衔,如今是伊莱莎·贝尔坐拥。
可这副面庞,显然不是伊莱莎·贝尔。
她比伊莱莎·贝尔漂亮得多。
瞳色很浅,像夕阳余晖映照眸中,温柔缱绻。五官极其精致,连橱窗里定制的洋娃娃都比不上。
假如给她套上一顶假发,换个合适的发型……
这般联想着,鄢零呼吸都停滞了。
她见过这张脸!
吊坠盒里的那张照片,这张脸分明是照片里的女人!
癫狂的低语本就将鄢零的大脑绞成浆糊,正在发生的一切让她更乱了。
“那个女人是前任部长?”
“前任部长和流浪者……好乱!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那头的独角戏还没演完。
这次换上的脸,竟是幼年版的鄢零!
“小鄢零”说:“我也想像天上的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你会帮我的对吧?阿铨。”
庞大的信息量再次冲击鄢零的思维。
“叛逃者阿铨?!”
这个名字的出现,那些看似破碎没有逻辑可言的信息碎片,已经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在了一块。
她明白了!
它在重演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
隐约能抓住更深层的线索,可是那阵几近癫狂的痴语,让她的理智值极速下降!
鄢零举枪的手在抖。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深渊在背后一步步靠近。
她没办法不害怕。
“告诉我,你们经历过什么。”
在我死去之前,在我异化成怪物之前,我必须知道一切!
谜语人滚出我的人生剧本!
鄢零咆哮:“告诉我!”
那颗左右摇晃脑袋突然停下,嘴巴抿成一条细线。
“小鄢零”平视鄢零。
这一刻,有风从海平线那头吹来,咸中带腥,扑过来。
纠缠鄢零的诡谲秘语凭空消失了。
她听见呼啸的风声。
还有“小鄢零”稚嫩的嗓音。
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过去,现在,未来,全无意义。”
话毕,举手指向深海。
“「祂」,在注视你们。”
没等鄢零骂一句“谜语人给我滚”,它的双眼染上不可磨灭的恐惧,随后痛苦地捂住脸庞,扯着沙哑的嗓音昂天嚎叫。
它用宽大的双手遮挡面庞,却阻止不了皮相每一秒都在变化。
男女老少,平生所见之人。
一一在他脸上演化而过。
直到最后,定格成一张因无尽惊骇而扭曲的普通男人的脸。
阿铨的脸。
他跪倒在地,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杀了我,求求你……”
“杀了我。”
“杀了我!”
眼泪混合着鼻涕,他抬起头,稍微澄澈些许的眼神,表示他恢复清醒了。
两人再度对上视线。
一个慌乱,一个冷静。
呓语消失后,「锚点」发挥了作用。
鄢零可以闻见自己周身萦绕淡淡的厚乳拿铁的香气,感受到理智值正在回攀。
“你的异能失控了。”这是前半句。
未说出口后半句是:“差点害死我。”
阿铨夹在新旧两种恐惧之间,嘴唇苍白,抖个不停:“组织要杀我,你、你——”
鄢零走向他,他不自觉往后退。
可这里是集装箱的上方,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不过几步,阿铨已经被逼到了角落。
鄢零缓缓蹲下,以平等的姿态,温和的语气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可她还没说出问题是什么,阿铨便疯狂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我……唔!”
第二句“我不知道”刚喊完。
有什么冰冷光滑的东西,顺着他的食道滑进了胃里。
然后,他的肩膀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掉入深海之前,阿铨瞪大眼睛,看见少女亭亭站在集装箱的边缘。
她垂眸,目送他的坠落。
不说是吧,行。
鄢零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这辈子最烦谜语人。”
“轰——!”
浅蓝色半圈在海平面上炸开。
鲜血在海中晕染开,被炸得粉碎的肉沫浮出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