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解释道：“佃户们都是夫人名下的奴仆，他们和婢子一样每月拿月钱，田地里的产出都归夫人所有。”
原来如此！
原主从前名下既没有奴仆也没有农庄，魏云裳也就不知道其中门路。
“他们月钱有多少？”
碧玉翻了翻王勇送来的账册：“他们吃住都在庄子里，男子每月二百枚大钱，女子一百二十枚大钱。”
魏云裳喝茶的动作一顿：“……多少？”
碧玉无奈一笑：“夫人您没听错。这其实不算少，衣食住行，吃住庄子里都有，庄子里的驴车他们外出也可以使用，这月钱也就是让他们自己添置衣物用品的。”
原主也过了好些年苦日子，魏云裳还不至于说出类似“何不食肉糜”的话。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在庄子里干活的奴仆们月钱竟然会这么少。
也难怪连阿洲他们一天吃个鸡蛋都要被羡慕了。
民间常有人说，宁为豪门奴仆不为田野贱民。
可是魏云裳看他们这日子也没比普通百姓好到哪里去，顶多灾年没那么容易饿死罢了。
这么大个农庄，之前在将军府名下还不用交税，一年的产出可是非常可观的。
魏云裳从碧玉手中接过账册勉强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成本低廉到可怕的奴隶经济！也难怪奴隶制畅行几乎整个封建时代。
魏云裳摩挲着茶壶思索着，前段时间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一丝阴影，这次她不想一来就搞大动作了。
片刻后她决定：“让庄子里的孩子以后也跟着阿洲他们一起吃吧，就说是为了给平安积福。”
碧玉温柔一笑答应道：“是，婢子稍后就吩咐下去，保证明天早上就能正式施行。”
魏云裳摸着已经开始变凉的茶杯，想了想：“是不是快要过年了？”
碧玉点头：“还有一个多月，夫人打算在这儿过年，还是回京城的宅子里？”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过年时人员来往复杂，庄子里怕是没有城里那么安全。”
魏云裳不懂她的意思：“怎么说？”
碧玉便将自己从前听说过的事儿娓娓道来。
原来是前两年原主还未来京城时，曾经有一伙匪徒流窜到京郊，犯下了一起惨绝人寰的罪案。
他们一夜之间将一座庄子里的男人全部杀光，庄子里的年轻女子都被□□至死。
这些匪徒还在掠走庄子里所有财物后，一把火将整个庄子烧了个精光。
虽然这伙流匪最后被朝廷全部剿灭，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今年虽然战乱平息，朝廷也颁发了一些措施希望恢复经济和秩序，但是效果不大理想，整个旸朝北部依旧民生凋敝。
靠着种地实在活不下去的农户们终将变成强盗匪徒，有时候他们甚至比一般的匪徒还要可怕。
碧玉深怕年底混乱时会有匪徒流窜，冲击庄子。
魏云裳眉头紧皱，心里也有些担忧。
她看着高高的院墙发呆，忽然问：“我恍惚记得佃户们的房屋就在宅子后头？”
“是的。”碧玉抽出一张五里坡的地形图，其上标记着庄里田地和建筑的分布。
她指着别院后门不远处一排排房屋道：“为了方便管理，随时能传唤，他们所有人都住在一起，离宅子很近。”
魏云裳没想到竟然还有地形图这种东西，她惊喜地接了过来，一看却有些懵圈。
地图十分粗陋，只能勉强从图案的形状看出建筑、田地和山川的分布。
可是山有多高，河有多深，地势平坦还是崎岖，都没有标记。
魏云裳无比怀念地理课本上标记了等高线等深线的详细地图。
不过有张地图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她打算明天有空就出去转转熟悉一下地形。
碧玉倒掉冷茶，换了壶热的。
魏云裳见她事事亲力亲为，又思及她后续的教学计划，建议道：“现在咱们人手足够，你多带两个小丫头在身边教导，也好帮你分担分担这些杂务。”
碧玉倒茶的动作一顿，表情愣了愣。
作为一个贴身婢女，主子的信任自然是最重要的。之前因为各种原因，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几乎把着夫人身边的一切事物。
如今夫人突然要增加人手，她着实有些不适应。
五里坡的人和之前的小静小满还不同，他们和她一样，都是夫人名下的奴仆，身契都在夫人手里，夫人可以放心用。
碧玉怅然若失：“是，明天婢子就挑选两个伶俐的一起伺候夫人。”
罢了，没有哪位夫人身边只有一个得用的丫鬟的，她也没办法干完夫人身边所有的活，加两个新人也好。
不说她这段时间和夫人相处的情分，还拥有共同的秘密。
她自己也有信心不会比其他丫鬟差，她绝不会让夫人有舍弃她的机会！
魏云裳不知道短短时间内碧玉心里想了这么多，她稍微提了一下之后对碧玉的安排。
“你的才能只当个丫鬟可惜了，回头我给你补补课，以后给我当管家正好。”
碧玉闻言愣在当场，眼睛睁得圆圆的，似是不敢置信。
她之前虽然名为贴身丫鬟，其实干的也差不多是管家的活，准确的说还得加上账房的活。
不过之前摊子小，夫人身边也没有其他可用的人，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夫人手里的产业不少，管家责任和权力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夫人现在说，要让她当管家！就算是只管内宅，那也不是贴身丫鬟可比拟的！
魏云裳见她难得露出一丝孩子气，有些可乐。
别看碧玉平时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其实也才不到二十岁而已。
不过，要不是之前秦温辞打算将她留作他用，她这个年纪怕是早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魏云裳笑了笑：“怎么了？是不想当管家？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
碧玉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咬着下唇眼神挣扎。
她当然想当管家！可是她也想继续留在夫人身边伺候！
她眼神明明暗暗，许久后呼了口气，猛地站起来朝魏云裳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夫人栽培！碧玉一定倾尽全力，不让夫人失望！”
谁说当了管家就不能继续在夫人生边伺候了？她自然会两样都兼顾！
“好！”魏云裳十分高兴，不论做什么，主动总好过被动，她是真的看好碧玉。
这年头遍地都是文盲，她想要找个识文断字的都难。
像碧玉这种既识文断字，又能算账，还懂一些人事安排的人，简直就是高端人才好吧。
有了明确的职业规划，碧玉迅速进入角色，将明天魏云裳需要做的事情，例如正式接见宅子里伺候的奴仆和庄头王勇之类的，一条条列了出来。
这法子还是从魏云裳这里学的。
魏云裳十分满意，又让她添上去周围勘探地形这一条。
等她们聊完，小平安已经靠着娘亲昏昏欲睡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手里还攥着魏云裳的衣袖，把她的这件新衣裳攥出许多折痕。
财大气粗的魏云裳丝毫不在意，一把将他抱起来：“去看看热水烧好了没有？平安今天累了，早些帮他洗澡让他睡吧。”
小平安眼睛都没睁开，感觉到熟悉的体温，顺势倒在魏云裳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小胖脸挤在一起，脸蛋红扑扑，小嘴嘟嘟的，可爱得不行，魏云裳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
碧玉笑着出去叫水，准备好后，魏云裳抱着小平安去了专门用来洗澡的耳房。
门口正对着一道高大的花鸟屏风，其后飘出袅袅水汽。
魏云裳抱着小平安转过屏风，就看到一个放大版的大木桶，或者叫浴桶。
因为是给小平安使的，高度只到魏云裳膝盖，里面装了大概三分之二，旁边还放了一桶备用的热水。
一个面色和善的嬷嬷跟在碧玉身后，看着熟睡的小平安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慈祥。
“夫人，奴婢姓李，大家都唤奴婢李嬷嬷，曾经当过奶嬷嬷，伺候过不少小主子，可要奴婢帮少爷洗澡？”
李嬷嬷？魏云裳不由想到当初将军府里被她和秦温辞送到庄子上去干活的李嬷嬷。
虽然这位李嬷嬷看上去和那位性格完全不同，不过她才把小平安找回来，可不敢让陌生人帮小平安洗澡，更别说小平安现在还睡着了。
她现在看所有想要接近小平安的陌生人，都像是想要偷孩子的人贩子。
都怪小平安被她养的太可爱了！
魏云裳甜蜜又苦恼地叹了口气：“不必，我和碧玉来就行了，嬷嬷出去吧。”
李嬷嬷十分知进退，行礼后便默默退了出去，并没有不依不挠，也没有倚老卖老地“指点”她们该怎么给小平安洗澡。
魏云裳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伸手试了试水温，确定温度合适才把小平安衣服给扒了放进桶里。
也许喜欢水是小朋友的天性，小平安一入水就醒了过来，眼睛才睁开一半四肢就划拉起来。
好在他很乖，配合着好好洗澡没有光顾着玩水。
给小平安穿好睡衣后，魏云裳拿起一旁厚厚的珊瑚绒毛毯将小平安包起来抱回了正房。
这段时间小平安格外黏他，现在又换了新地方，魏云裳准备带他睡一段时间。
等魏云裳把又睡着的小平安塞进被窝，李嬷嬷适时出现在门外，轻声问：“夫人，热水烧好了，您现在要沐浴吗？”
此时碧玉正在叠毛毯，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手，她仍然感叹于此布料的柔软度和保暖性。
夫人告诉她这是一种布料之前，她一直以为这是皮毛。
听到李嬷嬷的话她动作一顿，看了这位笑容满面的老嬷嬷一眼。
她心神一动，这位嬷嬷似乎不简单，若无什么花花肠子，或可一用。
夫人身边正缺一位经过事儿的老嬷嬷。自己毕竟还年轻，有些事儿还是缺点经验。
魏云裳挑了挑眉，像是丝毫没察觉到这位李嬷嬷的细心体贴一般，照旧自己洗了澡，等碧玉帮着烘干了头发就睡下了。
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