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沐跑了,阿洲急得像个陀螺似的,抱着阿玲原地打转。
车队一时走不了,孩子们一直呆在车上也不是个办法。
魏云裳想了想,写了封短信给碧玉,让伍义飞带着车队先去找她。
阿洲想把妹妹塞给同伴自己去追阿沐,可是又放心不下。
“唉呀!沐哥怎么也不等等我!”他叹了口气,一张脸皱巴巴地望着阿沐消失的方向。
魏云裳拍拍他的肩膀:“你哥那里有我们呢,放心,你先带着孩子们去庄子上安顿下来。”
她看着那一张张挤在车窗前,担忧地看着外面的暗黄小脸,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一样。
“我看他们身体都不是很好的样子,正好多养几天。”
阿洲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们,看着他们渴望又惶恐的眼神,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沐哥和汤大夫,就拜托你们了!”他抱紧妹妹有些艰难地说道。
“啊啊!呃啊!”小平安当即挺起胸,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看着他这模样,阿洲会心一笑,又很快收敛了笑意,一步三回头地抱着妹妹上了马车。
几车全是孩子,魏云裳忍不住抓着伍义飞又叮嘱了一遍:“一路小心,宁可走慢些,也不要出什么差错。”
伍义飞对孩子向来心软,当即像他立下军令状,保证一定把人平平安安地送到碧玉手上。
目送着车队远去,魏云裳把小平安抱上车。
她转头对刚才告知了阿沐汤大夫的情况后,就一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的人笑道:“可否劳烦这位小哥带我们去看望一下汤大夫?”
那小哥看着穿锦戴玉的魏云裳和小平安,局促地搓了搓手。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和贵人说话呢!
他用力点了点头就转身冲了出去。
“……唉?!这位小哥!”
看着单薄的背影快速远去,魏云裳想拦都拦不住,只好哭笑不得地爬上马车。
“这小哥跑的还挺快!”
她本想让他和伍德峰一起坐在车辕上帮忙指路来着。
伍德峰笑着驱动马儿跟上就快跑得没影的少年。
“他怕是第一次见到您这么和善的贵人吧!想当初我们兄弟第一次见到定安侯爷的时候,连句全乎话都不会说。”
魏云裳失笑:“我什么情况别人不懂你还不知道么?哪算什么贵人?”
年近而立的伍德峰自然听得出来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夫人自谦了,您一句话就救活了这些孩子,给了他们一条体面的活路,如果这样都不算贵人,那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贵人呢?”
若不是夫人收留,这个冬天过去,这些孩子能活下来几个还未可知呢。
魏云裳想要反驳,又想不出什么理由。
她确实是一时心软,也确实是希望,这些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默默承受着来自侍卫大哥的称赞,魏云裳却并没有觉得多开心,反而觉得胸口压着的石头更加沉重了。
把自己弄丢了一次的小平安对别人的情绪比从前更加敏感。
他直觉娘亲不太开心,忙把自己肉乎乎的小身子挤进她怀里。
仰着头用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她:“啊啊啊吧!”
魏云裳噗嗤一下被逗笑了,捧住他的小脸揉了几揉。
“你可别再一直啊啊啊了,大夫说了你说的越多好的越慢,你想一直当弟弟吗?”
魏云裳也是昨晚才知道,为什么每次阿玲叫他弟弟,他都那么激动。
原来阿玲比小平安还要小半岁!
也不怪她没看出来,小女孩本来就发育得比小男孩早一点。
再看阿沐和阿洲如今的个子,就知道阿玲以后矮不了。
被娘亲嘲笑了!
小平安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为了让娘亲开心他牺牲的可太多了!
要更多抱抱才能好!
他爬到魏云裳的腿上坐好,无意识地晃着两条小胖腿,两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
这姿势魏云裳看的太多了,当初在战区,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依偎在父母怀里,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兽。
魏云裳沉默地把他拢进怀里,和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等你养好身体,娘亲就给你请个武师傅教你练武好不好?”
武师傅?小平安眼神一亮。
魏云裳轻轻点一点他的小鼻子。
“等你练好武功就会变得很厉害,以后就再也不会被坏人抓走啦!”
“嗯……嗯!”小平安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嗯了一声后忽然反应过来,忙用小手捂住嘴巴。
白胡子老大夫说他这几天都不能再说话,不然就要喝苦苦的药汤!
魏云裳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汤大夫的家离破庙不算远,房屋情况也和破庙差不多,只是被打理的十分干净。
小小的院子还晒着一些常见的草药。
魏云裳一眼便认出了小时候外公常用来煮茶的车前草和金银花。
带路的小哥站在门口朝里面小心地瞅了一眼,确定没听到哭声和争吵声才松了口气。
魏云裳看着他孩子气的作态笑了笑:“怎么跑那么快?本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坐车过来的。”
小哥将脚往后撤了撤,想要将露出脚趾的布鞋藏起来,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脚趾头不自觉地扣着鞋底,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从小就跑的快,虽然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魏云裳突然笑着打断他,“你跑得比一般的马车还快,这可是个超级厉害的技能,用处可太多了!”
小哥愣了愣,脸颊突然涨红,抓了抓头皮傻笑起来。
跟在魏云裳身后的伍德峰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
都忍不住替他急。
夫人这明显是看好他。
夫人心善,连一群小孩子都不嫌弃,通通带回去养着。
正好如今手底下缺人,这小子要是求上一求,夫人定会留他去庄子上干活!
这可不比在京城居无定所食不裹腹强的多么?
伍德峰看了一眼魏云裳牵着小平安走进院门的背影,提脚跟了上去。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说傻人有傻福,他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小院子里只有两间房,门户都大开着,一间是居室,另外一间却是药房。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药房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不少处理好的药材。
桌子上还放着些炮制了一半的草药。
这位汤大夫应该是位不错的大夫,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魏云裳收回目光,牵着小平安走到房门大开的正房门口,曲指敲了敲颜色斑驳的房门。
房间开的窗户小,门内又拉着一道布帘,室内的光线便不太好。
小平安躲在魏云裳的身后,攥着她的衣袖,悄悄地探出头看向布帘后有些昏暗的房间。
魏云裳没听到回应,又抬手敲了三下,扬声道:“阿沐在吗?”
话音一落她就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片刻后布帘被掀开,阳光投入房中,洒在少年通红的眼眶和鼻头上。
小平安担忧地啊了两声。
魏云裳摸摸他的头,目光克制地落在少年脸上:“汤大夫怎么样了?可有我们能帮的上忙的?”
阿沐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他慌乱地用袖子抹了抹脸,才哑着声音说:“他的腿摔断了,还不肯去看大夫。”
房间小阿沐的话躺在床上的汤大夫听的清清楚楚,虽不知道和阿沐说话的是谁,还是忍不住反驳。
“我自己就是大夫,还去看什么大夫?”
阿沐头也不回地说:“你自己都说了你治不好,只能让它慢慢长。”
汤大夫气呼呼地喘了两口粗气,他是治不好吗?这不是没钱买药嘛!
可是想到这孩子一直打着去自卖自身的主意,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谁人不惜命?但凡不愿意上医馆的,大多是因为没钱看不起病罢了。
魏云裳当即道:“银子的事儿不用担心,我来出,先请擅长看骨伤的大夫来给汤大夫看看吧!”
这实在是个阿沐拒绝不了的主意。
如果是在同意去庄子上干活之前他自己伤了,他可能宁愿拖着让它慢慢长,哪怕会变成跛子也不会接受魏云裳的救助。
可是受伤的是一直照顾他们本就断了一条腿的汤大夫!
若不是因为他的请求,汤大夫也不会为了多攒点钱去山上采药,也就不会受伤。
阿沐膝盖一弯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多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难以为报,阿沐日后给夫人当牛做马任凭差遣!”
魏云裳被他这突然一跪吓了一跳,忙把人拉起来,就听到屋里汤大夫气急败坏的声音。
“阿沐!都说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的伤怎么样我自己清楚,你怎么就是不听!”
他停了几息,语气突然颓丧:“你的弟弟妹妹你都不管了吗?!”
阿沐虽然老成稳重到底还是个少年,突逢大变慌了心神,一时竟无言以对。
魏云裳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带我进去看望一下汤大夫吧,我来劝他。”
阿沐现在对魏云裳有种谜之信任,他擦干脸上的眼泪,将帘子挂起带着他们入内。
门外的阳光投射在房间简陋的桌子上,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
魏云裳第一眼就是去看床上人的腿,看清的瞬间愣了愣之后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比她想象中好多了。
断的应该是小腿,断腿被人用两根木棍固定的很好,没有变形,骨头没有戳出来,肿胀的也不算太厉害。
魏云裳放下了一半心,视线转移到汤大夫脸上,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听声音还以为汤大夫是个顽固执拗的小老头,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年轻,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面相看着不像难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