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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霭流玉

    日子一天天入了岁末,容弦自身体好些后,每日在房中抚琴,有时也给夫人们弹奏几曲。

    花念闲来无事,叫玉白将新买的话本子拿来,即青竹书铺那没舍得卖的宝贝。玉白将火炉中添了些炭,火烧得更暖了几分。花念翻开话本,从第一回看起。书的大意花念那日去买的时候就看了,讲一个名门世家的公子家道中落,被人污蔑,不屈反抗,邂逅佳人的故事。这情节花念原先看过类似,可这本的文笔极好,行行句句都打动人心。这话本中的公子虽能文能武,却最喜弹琴吹箫,春风得意时便弹得欢快,天涯漂泊时吹得凄凉。花念想到了容弦。他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呢,他闭口不言过往,难道也是因为他遇到了折难而不愿提往事伤心?花念久久都没有翻至下一页。这几日容弦身子好些了就常来弹琴给她听,有时携一枝梅进来,有时在他指间停了一只小雀。他总是那么温文而雅,那么安静,他也开玩笑,谈吐生风,笑意清澈。可他从来只恭敬的叫她小姐,只弹琴,只客客气气地来去,又不疏离,却也从不亲近。花念不知如何形容他——大概像一块上等的好玉吧,无暇却冷冰。或许他觉得自己是个落魄游子,不敢与名门小姐多事,也许他自恃清高风骨,不愿沾染凡尘俗情。可花念就是喜欢他行止儒雅。

    花念回过神,只觉得自己那么多想头都是虚无,又觉得困意浓重,便将书放到一旁,干脆趴在案上睡了。

    容弦在门口唤了数声,见没人应,问玉白小姐可是不在。玉白说小姐在看书,大概是入了迷没听见他敲门,玉白想了想,叫他直接进去得了。容弦轻轻推门进去,却见花念在桌前睡觉。他望望手中的一卷琴谱,那是花念给他让他帮着研究呢。容弦花了些时间将谱子琢磨了一番,做了不少批注,本是来准备再给花念提几句要领的,见花念睡着,容弦只好悄悄过去,把谱子放在她手边。转身离开时却见她脸旁翻开的那本书,容弦实在是好奇——什么书如此乏味,直叫人瞌睡成这样。他弯腰将那书拿起来,粗略翻了几页,皱了皱眉头,又细细看了几页,心中无语——到底是谁再无甚可写,将他的那些破事删改一番写下来,还巧的让花念看了去,容弦看了看自己在书中的形象——多愁善感又矫情多情,还什么风流倜傥……又翻至结局,是什么他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容弦咬牙,想将这话本子扔到火炉里烧了,却又无奈地将其放回原处。

    花念睡得熟,全然不知有人进来过,醒来时见那一卷琴谱,知道是容弦送来的。花念伸了伸懒腰,起身坐到琴前,将那谱子在一边搁好,照着奏弹。那琴极精美,用的是上上等的木材,琴弦泛着清冷的光泽,琴身刻水莲,不妖不艳却别有顶好的姿蕴。花念并不是像其他名门闺秀,自幼学琴,她本不喜弹琴的,可后面到了京都叔父这里,发现大家闺秀不懂琴艺是不成的,这才练起琴来。谱子经了容弦的几处修改,好弹不少还顺畅润美,注释也做的精细,小楷工工整整的,大方又紧凑。花念跟着谱子弹了一遍,觉得果然好得多,不由欢喜。她叫玉白去唤容弦,玉白回来说小先生傍晚出去了,说是想见识见识京都的繁华。

    三楼的厢房内,桌上摆满了酒菜,对座的两个人却未曾动筷。窗外天色全暗,华灯初上,楼下人流熙攘,不下雪的日子可谓处处热闹。

    容弦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榆。

    “你……你干什么这个眼神——”文榆往后缩了缩。

    “你写的好话本。”容弦挑眉。

    文榆讪讪地笑道:“我寻你那么多回你不来,倒是一个话本子把你捞过来了。”

    “见你何用。”

    文榆突然把头凑过来:“花家的大小姐俏还是二小姐俏?”

    容弦瞪他。

    文榆嘿嘿笑,问:“那话本,我写的如何?”

    “荒谬的很。”

    “我……”文榆正要反驳,容弦接着道:“随你怎么写去,不过,总该——分个红吧?”

    “你现在要钱用的着吗,你人还在花家呢。”

    “吃穿我自然能在花府蹭,可与溱州联络,四下里接头,不需要钱吗?”

    “我说,容大少爷”文榆苦脸,“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回来的命,就不能消停一点?”

    “不、能。”容弦一字一顿,摊手道。

    文榆撇嘴,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放在容弦手里,没松手道:“京都不比溱州,我知道你怀恨难销,可搭上性命总是不值当。”

    容弦把银票抓过来说:“少操闲心——”

    “闲心?你前些天擅自去找薛峦,什么下场?”

    “你跟踪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我不来找你,你连花府的府墙都翻不出来!”文榆跺脚。

    “那这么说……”容弦玩弄文榆道:“我去会薛峦受伤,是你促成的……”

    “你——”文榆气得不行,又念容弦是个残废的不好动手。

    “诶,”容弦和气道,“作文章的手,怎么好打一个残疾的病人呢——”

    文榆决定不和残废计较,自个儿夹菜吃。半日宁酒楼在京城颇负盛名,当然也名不虚传,这儿的菜味美自然不必多说,而且以精美著称,一片藕一叶青菜都切的有模有样的,摆得层层叠叠。文榆夹菜时甚至都先挑着不坏大形的下筷。此时的半日宁人声嘈杂,容弦坐在三楼的包厢里都听得见,他倒是也无所谓,吃了几口菜就要倒酒,被文榆抢走了酒壶:“养伤不要喝酒。”

    容弦正又要嫌他多事,忽听隔壁的包厢的门被暴力拉开,有人喊叫:“吵死了!”

    接着就听店小二一口一个王爷的赔罪。

    “哪个王爷?”容弦问。

    “荣禾王。”

    “严有川死了?”容弦听那荣禾王的声音不是个老头。

    “上半年的事,他长子袭位。”

    “严阜?”

    “是。这严阜当世子时就天天胡闹,如今上头没了管的,更是无法无天的。”

    “荣禾王上下三代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记得——当今正受宠的贵妃也姓严吧?”

    “正是,严贵妃是严阜的姑母。”

    容弦一脸“这不就得了”的表情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只不过酒换成了茶。茶便茶吧,这些时日流离,连口好茶都没怎么喝过了。

    与文榆别后,容弦找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家没打烊的酒铺子,买了一壶酒,就近坐在了一座桥边。一壶酒,容弦独酌许久,小半壶酒使得周身暖和起来。街上行人已经稀少了,收摊的商铺收拾收拾回去了。河两岸的灯笼依旧亮着,巡逻的官兵开始检查宵禁。如若从前,容弦一定飞身上屋檐,找个没人能发现的角落悠悠然半躺着,一人一夜,能灌十壶酒也不醉。可如今的容弦,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提着酒壶回大将军府去。

    容弦一路上慢慢地走,倒也没有碰到官兵找他麻烦。京城他已很久未曾来过了,去大将军府的路他不太熟,走错了两个路口,回府时已然夜深人静。容弦悄悄进了客房,关上门。花念因为下午时小憩了,晚上睡不着,望着房梁,想容弦一晚上都不在府中。他是住在了亲戚家中?还是迷了路?难不成是伤病未愈晕倒在哪里了?想到这处花念下床披了衣裳,去了客房。

    怎么知道他在不在呢——敲门会被家丁听见的。听见又如何,她是小姐,对谁好感又怎么了?花念抿抿嘴唇,抬手敲了三下门。没人应,花念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敲敲看时,忽听里面一声响动。花念吓了一跳,回头望了望值夜的家丁。

    “先生?”她拭探着问,“先……”门猛然打开了,花念伸出来敲门的手被攥住,把她拉了进去。花念不及反应,一个不稳跌在地上,那人也就势倒在地上。

    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的光亮,花念看见那个人是容弦。

    容弦双颊泛起浅浅的红晕,眼眸垂着,拉着花念的手松开,又骤然攥紧她的衣角。

    “你……怎么了?”

    容弦不说话,脸色苍白的吓人,花念有点紧张。

    “啊——”花念措不及防被锁住了脖子,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容弦游离的神情忽的冷静了一下,松开花念:“快走!”

    花念踉跄着站起来退到门边却没出去:“你,你没事吧……”

    “娘——”容弦本背对着她,却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又拉住了花念。

    “娘,别走。娘,娘——”容弦回头不知道望了什么地方,慌乱道:“娘,外面……死了——他们都——死了……”

    “谁死了?”

    “娘……”容弦身子一倾,倒在了花念脚边。

    花念小心地摇晃狼狈的容弦,他紧闭着眼,意识朦胧。

    花念使劲将容弦往屋里拖了一点,她想去叫人,转念却一想这黑灯瞎火,她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平日那个一言一行都温文而雅,礼数周全的小琴师,会愿意让别人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吗?她慌张地想将容弦拖到床上去,可容弦虽清瘦,毕竟是男子,花念拖他不动,只好去床上抱了被子替容弦盖上,又手忙脚乱地生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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