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做你认为对的事吧。”
沉默许久，麦西恩只能这样告诉科妮莉亚。
在寻找继任者上，第法利特历任守护者都是新手。曾经有人调侃帝国永远只能屈居斯托卡娜之下。后者底蕴深厚，每一任守护者继任前都由现任法神亲自教导。
相比之下，第法利特的圣骑士们就跟捡来的一样，他们历次更新迭代于战乱之中。不知是因为守护者死去后失去震慑，还是帝国所在之地强邻环伺，一位死去，另一位尚未诞生，帝国就已陷入四面楚歌。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彭布鲁克是……”科妮莉亚斟酌用词，圣骑士很欣赏他的继任者拥有敏锐的洞察力。
“他是你和奥格利特男爵夫人的孩子？”
谁？
有所期待的圣骑士一脸茫然。他看着守在门外听墙角的便宜儿子，同样震惊地摔进门里，深感名誉扫地的失语和羞怒。
“你在外面做什么？”科妮莉亚抬手扶额。
“等待父亲大人告诉我身世秘密。”彭布鲁克尴尬又不失礼节地献上笑容。
“那你来得正好。”她没安好心地扶起他，并且推到麦西恩的身前，“这里有个小可怜，也许你能为他解惑。”
“……”
“我现在有点认同你的观点了，”圣骑士从她的鸡窝头打量到她的破靴子，“物以类聚，会使魔法的都不是什么好货。”
“你不能一概而论，”彭布鲁克为自己叫屈，“除了我之外，弗洛拉也是个好女孩。”
“弗洛拉？”
“呃……”青年卡壳。
科妮莉亚猜想，他还没来得及把泡妞的事告诉麦西恩，换做是她，她可能会为自己儿子的能干干一杯。
“他来到这儿的第一天就把一位高级法师迷倒了。”科妮莉亚善解人意地解释。
“这就是你说的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麦西恩看上去半点不如刚才那样憨实好糊弄了，她想，这就是父亲吧。
“得了吧，”彭布鲁克轻蔑地撇嘴嘲笑，“我女朋友厉害到可以带着我在邬尔里克的森林外围转圈。”
“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弗洛拉快回来了。”他把后脑勺对准麦西恩面向她，“安吉拉也会跟着回来。”
“看来她们一切都很顺利。”科妮莉亚看着圣骑士，“要不要去见一见她，彭布鲁克非常喜欢她。”
圣骑士将目光缓缓放在便宜儿子身上，满意地发现后者僵直了身体，这才矜持地点了点头。
巴顿公国。
这是一座三分之一国土镶嵌于第法利特的公国，全国面积大约只有帝国一座中型城市大小。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国内外曾有不少人建议戈尔德大公向贝克威尔皇室献出忠诚。
但要光明教宗阿瑟.亚度尼斯来说，戈尔德大公的做法才是明智之举。
穿过王城的大门，开阔的视野顿时让他眼前一亮。当然，和第法利特的任何一座城市相比，这座广场无疑是简陋的，比如地上的鹅卵石颜色太过单一；王城的城墙低矮而不实用；四周的建筑只用了灰泥和砖头，看得出来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点，因为它们之中总算有极个别房子有了鲜亮的颜色。
正是因为这样一种简朴的气质，才使得广场这端的公爵府邸气势恢宏，而另一座修建当中的建筑虽看不清轮廓，其基底竟然也不遑多让。
阿瑟.亚度尼斯驻足观看了一会儿，这才向着大公府邸走去。
和父亲一起守着母亲整整十日，安吉拉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这位传闻中的教宗如他信仰的光明一般，仅仅是那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眸就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憧憬。
亚度尼斯跟随安吉拉和弗洛拉进入大公夫人的卧房，十日后的夫人与之前别无二致，即使有了乔纳森的木系魔法支持，也仅仅是活着罢了。
亚度尼斯默念祝福，乳白色的魔法照印在夫人的眉心，仿佛阴影在太阳下无所遁形，一滩形如污泥的秽物狡猾地在她的皮肤下游曳。
安吉拉捂住嘴巴，紧张地看着亚度尼斯握紧权杖的手。
魔法的光芒并没有维持太久，古老森然的气息再度占领这个房间。阴暗的帘幕下，无人发现大公夫人灰暗的肤质上呈现不自然的焦黑色。
“这是魔法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一种……诅咒。”亚度尼斯说道，“以我的能力还无法消除这样的东西。”
他似乎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短处，即使已身居高位仍能以平等的方式对待所有人。
戈尔德大公慢慢垂下眼睛，这个原本处于壮年期的男子无疑老了很多，他本就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强笑着期望她打起精神来。
“但是，我可以将它驱逐出去。”
什么？
戈尔德大公抬起头，就连乔纳森法师都不敢置信:“阁下，恕我直言，这个诅咒与夫人的身体已经连为一体，休戚与共。你说的驱逐恐怕不合实际。”
“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教宗指出，“光元素虽然无法消灭它，但不难发现它在惧怕光。”
“您说过它需要生机来壮大自己，那么请您出手，”他看着乔纳森怔愣的目光解释说，“当它追着食物张开血盆大口，我想我们的机会就到来了。”
“大人，”安吉拉几乎立刻想到了关键之处，“既然是驱逐，它是否会重新选择载体？”
这样近乎直白的猜测使得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继而，亚度尼斯赞赏地笑了笑:“在这个方案确定之后，我们需要一个这样的载体。”
“所以，是的，必须有人牺牲。”
谈话一度中断，没有人能够接受这样的提议。某种程度上身为这里唯一的外人，乔纳森只觉得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提议心动，同时又畏惧这样的心动。
“任何人都可以吗？”
“生机强大者生存的时间越久。”亚度尼斯道，“一旦离开贵夫人，它的消耗将无比巨大。”
安吉拉沉默许久才开口:“只要它离开，母亲就会好起来吗？”
“靠她自己显然不行。”亚度尼斯摇头，“她需要最纯粹的木系元素。”
“你指的是生命树？”身为木系法师的乔纳森立刻猜到了什么，“精灵族。”
“可是精灵族已经消失了几十年。”在此之前，精灵族虽然稀少却尚能在大陆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迪安杰洛。”安吉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迪安杰洛，这个她不止听过一次的名字仿佛创世神遗留在人间的奇迹，在她一次又一次陷入绝望之际，总是能够奇迹般的拯救她濒临崩溃的心理。
“我不清楚他的实力，”亚度尼斯垂下眼睑，“但他可能会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阁下说的是格雷西雅的伴生石？”在场对迪安杰洛最为了解的当属乔纳森，毕竟同为木系法师，他眼馋那块伴生石已久。
“不错。”
“要让他出借‘格雷西雅的低吟’难如登天。”魔法师的权杖一定程度上代表魔法师本人，如同骑士的佩剑，国王的桂冠，更何况是精灵女王格雷西雅的伴生石。传闻，掌握格雷西雅的伴生石等于踏上了进阶法神的登天梯。
“我去求他！”安吉拉还处于心旌动荡的时候，站在这个名字背后的男子，她愿意放下矜持去恳求他。
弗洛拉微微抬头看着她的侧脸，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她想，一个国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一位天之骄女，更是最有可能登上传说之席的女子，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拒绝。
即使是那位注定成就非凡的半精灵。
戈尔德大公眼底微动，任何能使爱人摆脱可怕诅咒的方法他都愿意尝试。
“我去。抛下我的身份，一个老人的请求多少会让他愿意给几分薄面。”
乔纳森摇头劝道:“不论是谁，迪安杰洛都不会给你们面子的。”那可是一个典型的斯托卡娜，传闻中的人憎狗厌。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在明知道前方有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选项时，安吉拉毅然决定重返西尔瓦诺。
“父亲。”她看着短短时间内苍老了许多的戈尔德大公，“等我回来。”
匆匆踏上回程的除了安吉拉，还有一路随她而来的弗洛拉。后者向她解释道:“有了教宗大人的帮衬，我想这里暂时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
安吉拉按住她的手感激道:“弗洛拉，没有你的话，我和父亲将细数悲伤度日。”
“光明神不会袖手旁观。”弗洛拉仍然穿着白金色交织的长袍，像极了行走在神国的圣女，“祂是一，也是世间万物，祂明察秋毫，而你注定是我的同伴。”
两人相顾无言，却已然多了一种认同感。
安吉拉轻声问道:“弗洛拉，跟我说说迪安杰洛吧，关于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
倘若不是距离相近，弗洛拉差点以为那是另一个人不甚明晰的梦呓。
斯托卡娜帝国皇室第三顺位继承人，传说精灵女王格雷西雅的混血王子，西尔瓦诺学院首席，被冰系禁咒攻击为面瘫的冰山天才……
她将流传在西尔瓦诺的流言告知安吉拉:“没有人知道一位未来的法神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从不离开那座法师们为自己建立的牢笼。”
“牢笼？”安吉拉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评价。
“很多人都认为那里是天堂，”弗洛拉讥嘲，“有无数珍惜的魔法卷轴，有魔法高超的前辈和势均力敌的同阶法师，一切魔法师得以晋升的条件它全部具备。”
安吉拉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里确实是一座意想不到的牢狱。”
“有钱人留下，他们有来自家族的所有支援；不甘寂寞者离开。”弗洛拉观察了这座岛屿几十年，有时候她真不明白它存在的意义。
“抱歉，我们应该讨论迪安杰洛。”
安吉拉侧头抱着膝盖，把自己拉出迷雾似的幻想中:“从离开巴顿公国开始，我就好像走入了遥远的传说，‘你们’让我着迷。”
弗洛拉摇头失笑:“让你着迷的是迪安杰洛，”她像是没有看到安吉拉涨红的脸蛋，“斯托卡娜的族谱堪称全人类的魔法进化史。”
“在我们脚下的大陆还在焚烧巫师的时候，斯托卡娜已经是安切洛蒂的主宰者。”弗洛拉叹息着，“有人说斯托卡娜家族自古就是精灵族的分支，如果有幸能够进入斯托卡娜的藏书室，对教会而言将是发展和壮大的最好机会。”
“你说得对，”安吉拉拂开马车棚的窗帘凝神屏息道，“也许我们还能够借此机会找出母亲的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