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枯燥的时间缓缓淌过，训练有素的佣兵团带着雇主抵达巴顿公国。团长接过安吉拉答应的另一半金币，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她。

    “阁下，这样直视一位淑女是相当失礼的行为。”进入公国后，安吉拉内敛的傲慢特质无形中散发出来。

    “祝您好运，公主殿下。”

    目送他带领佣兵团离去，安吉拉皱紧了眉头:“这算不算挑衅？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一个并不出名的佣兵团领袖也要出言挑战公国的威严？”

    弗洛拉瞥了一眼安吉拉，她似乎很满意她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不出意外的话，你在西尔瓦诺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人们在审视你是否有能力，在未来的某一天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

    安吉拉早就不是对魔法一无所知的普通少女，她知道自己有机会接近传说中斯托卡娜的法神。

    “你说过，陨落的天才并不在少数。”安吉拉带着两人快速通过王城，街道上的行人先是摄于魔法的神秘，而后被公国王室黄金一般的长发吸引了注意力。

    “日安，殿下。”

    安吉拉向每个认识她的平民回以点头。

    “你在民众中有很高的声望。”弗洛拉眼中划过一丝羡慕和失落，但她隐藏得很好。

    安吉拉自嘲道:“这个国家狭小而贫穷，民众认识这里的每一个贵族，而贵族们也可以说出大多数成年人的名字，即便我继位后也只能生活在这一座王城里。”

    “你的家族以黄金命名，它就像你的长发一样璀璨夺目，”弗洛拉轻抚她身后黄金色的头发，“未来，苍穹之下皆是心之所向。”

    人们心之所向者无非戈尔德【黄金】。

    弗洛拉的话并非全是恭维，她的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渴望。安吉拉认为，这是老师对她的一种期许和展望。

    多日的奔波没有拉近她和两位法师之间的关系，毕竟她还沉浸在对母亲病情的担忧中。但是，弗洛拉这番发自内心的话打开了她的心扉，一丝她从前不敢奢望的野心忍不住显露头角。

    公爵府邸外，多日不见的骑士长惊喜地向安吉拉行礼:“殿下。”

    “我母亲的病情如何？”

    骑士长面露愁容:“与您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安吉拉让骑士长进去代为通报，她则略显激动地驻足原地，不管怎么说两位魔法师的到来给了她充足的信心。

    没过一会儿，戈尔德大公便大步走出妻子的病房。这位巴顿公国的主人有着一头和安吉拉如出一辙的黄金色短发，由于年龄上的劣势或者说出于对妻子病情的焦虑，他的金发中掺杂了许多银丝，威严的面貌也多了些许愁容。

    “父亲。”安吉拉扑进戈尔德大公怀里，“我好想您和母亲。”

    女儿的回归让他难得放下心中的忧愁:“好孩子，我和你母亲也想你。”

    安吉拉不好意思地从父亲怀里退出来，迫不及待地向他介绍两位跟随者: “父亲，他们是西尔瓦诺的魔法师，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

    “日安，阁下。”

    戈尔德大公对他们的到来有了充分的预料，他以公国最隆重的礼节来款待为他带来希望的魔法师。

    第二天，戈尔德大公带着三人进入了妻子的房间。

    这是大公夫妇的主卧，相较于这座府邸的其他房间当然更见奢华。但厚重的幕布隔断了外界的光明，房间里的昏暗反而给这种奢华增添了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绕过房间正中的屏风，昨日未获得探望允许的安吉拉差点落泪，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瘦骨如柴，胸口几乎不见一丝起伏地躺在那里。

    “我走的时候母亲还没有这么孱弱。”安吉拉双手盖住大公夫人瘦骨嶙峋的手，“弗洛拉，乔纳森，帮帮我母亲吧。”

    弗洛拉默念咒语，手中权杖轻点大公夫人眉心，光之祝福顺着仗身涌入她的身体。所有人带着热切的盼望，却发现光元素只会让她晦暗的睡容更显可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祝福的含义。

    弗洛拉看向乔纳森，后者会意。更显强劲的生机跳跃在主卧，与妻子朝夕相对的戈尔德大公几乎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大公夫人仿佛浸润在痛苦中的面容稍稍放松，晦暗的肌肤下有木元素在流动，所过之处如同沉珂溶解。

    “父亲！”安吉拉哑声呼唤。

    戈尔德大公紧紧拥着女儿的手臂，满脸感激地看向乔纳森。

    然而，乔纳森并不觉得如何轻松。透过木灵之眼，大公夫人有别于凡人的黑红色内里让他深感棘手。

    他的木系魔法救治过不少人，也可以为自然衰老的生命补充生机，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狡猾的敌人。这种仿佛污泥般的存在如同附骨之疽，它们缠绕在她的五脏六腑和骨髓中，随意流淌在皮肤之下，如果它愿意甚至可能探出身体之外。

    魔法所到之处，秽物如黄油遇火融化为油脂，与元素魔法缠绕一体。生机越强，它就越强。大公夫人是它的温床，每一滴生命力都在为它的壮大做出奉献。

    乔纳森直言:“我只能维持夫人有限的生机，”他看着安吉拉快要晕倒的样子，内心也充满了无力感，“她体内的污浊物吸附力强盛，也许刚开始它只有一点点，但夫人为它提供了足够的食物。”

    安吉拉趴在母亲的身上哭泣，现实再次给予她无情的打击。

    戈尔德大公向两人微微欠身，他远去的背影一下子佝偻许多。

    夜晚，大公府邸的花园。

    安吉拉屏退左右，静静地坐在月色下祷告。

    弗洛拉像是无意中闯入花园，她在安吉拉有所察觉时双手合十，似乎同样在祈求神灵慈悲。

    “你在祷告吗？”安吉拉等了一会儿，在光系法师睁眼后平静地问道。

    “是。”

    “向创世神祷告？”安吉拉问，弗洛拉发现她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寻求某种答案。

    “我有时候在想创世神会不会回应祂的造物，神力伟岸、无所不知的神，如何才会垂下慈悲的神目。”

    “我在霍华德堡的港口遇到过一个传教士，他自称是光明神的侍奉者，他说‘我主慈悲’，若是我对他交付了信任，神明是否就会垂怜我。”

    “我主慈悲，光明神对祂的信徒一向仁慈有加。”

    安吉拉微微怔愣:“弗洛拉……你说什么？”

    “我来自光明教会。我们，”弗洛拉看向天上圆满的月亮，“是祂行走在世间的耳目，行使祂赋予的职权。”

    安吉拉想说，原来那天她遇到的不是骗子。可那又怎么样，神的代理人一样拯救不了她的母亲。

    “如果你还愿意试一试的话，我可以为你联系教宗大人。”

    “我母亲……还有机会？”安吉拉骤然转身。

    “神愿意给祂每一位信徒以新生。”今晚的弗洛拉换上了白色长袍，肩领袖口辅以金色丝线，这使她看上去比以往柔和而宁静。人们愿意聆听这样一位圣洁的使者，播撒遥远天国的福音。

    “天国真的存在吗？”安吉拉蓦然回首，发现自称光明神信徒的法师，那娇艳的脸颊上闪现着她此前从未发觉过的神性。

    “只有祂的信徒才有资格看见天国。”

    如果母亲真的无法重新站起来，她希望她能行走在神的国度。

    弗洛拉知道，祂的信徒中又多了一位未来可期的帮手。

    “我已向教宗传递讯息，大人会在10天之内亲自抵达公国。”弗洛拉目光闪烁，多年来教宗一直在寻找于光系魔法一途极有天赋的人，这是加强教会实力最为重要的环节。

    整整一日的大喜大悲使安吉拉耗空了力气，两只用力绞在一起的手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我需要做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她身为一国王女必须领悟……的守则。

    弗洛拉像花园中最艳丽的玫瑰，拥有最惑人心智的外表和迷人的芬芳，如果彭布鲁克在场，他一定猜得出这是她即将捕获猎物的胜利时刻。

    “成为祂的信徒。”

    就……这么简单？安吉拉困惑地注视前方，温柔的月光铺在穹顶下的深绿中，那一刻她暗自苦笑。

    哪有这么简单。她的一切思想即代表了公国，光明教会亦会成为公国的国教。何况，她已是箭在弦上，没有任何国家会甘心臣服于第三个帝国之下（法神即为帝国象征），她的魔法天赋既是恩赐也是灾难。

    安吉拉需要教会，巴顿公国也需要教会，他们会是世人与天国的桥梁。

    “我想，大公一定愿意在王城边上建立一座教堂，民众们期盼能早日聆听神的旨意。”

    安吉拉.戈尔德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为巴顿公国之后的命运定下了最终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