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了。"
确认过男孩慢慢恢复了正常后,随安拍拍屁股就准备回家了。
舒先森按捺住了心里复杂的心情,他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接下来时刻都可能会发生的灵变暴动。
想到这,看着随安的背影,他眉眼间添上了几分担忧。
他是谁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都好。
想通这点后,舒先森毫不犹豫踏步跟上随安的步伐。
不知道是为了奖励他抓住重点的机智还是惩罚他因为疑惑而落后的跟随,灵变真的发生了,舒先森猝不及防,而随安偏偏首当其冲。
周遭景色变换,舒先森又被拉进了一个更真实清晰的回忆中。
"你今天不跟我睡你就在外面待一晚上。"
嘭!母亲关紧了大门,叩,上了锁。留下女孩站在夜的深渊巨口里,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
"妈妈!求求你让我进去妈妈!"
女孩哭着喊着,身处浓郁的黑暗里,她怕的浑身痉挛,好像下一秒就会被躲在暗处的身影撕碎。
"好冷,奶奶。"九月的夜还是凉意十足,女孩站了许久,一边抖一边不住轻跺着脚,终于还是体力不支,低着头瘫跪在地上。
女孩不得不扭曲折腰,抱住她自己的膝盖,一头黑发散在地上,像月亮给地面盖的章。
可惜夜空不喜欢,下一刻就风雨欲来,势要把她冲刷干净。
入秋的风雨,她能扛多久?舒先森看着随安,眼里颤动着心疼。
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割破了自己的手心,任鲜血流出,倒是还嫌血不够似的,又死死挤着伤口,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舒先森面色木然,他只恨伤口不够痛,抵不上她的半分。
既然不能以身替之,他决定要以碎灵为代价,带走她。
灵体不全也没关系,他一直守着她,恪守灵主的告诫不再越雷池半分就好了。记不起来也没关系,这样的记忆,他们不要也罢!
可是还没等他施法,就看见女孩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片猩红色从她的周身弥漫而出,她面前的怪物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顶破了房屋,壮硕无比,阴影遮天蔽日,无数尖细的触须在空中蠕扭,滴落着紫黑色腥臭的半固态疙瘩。
下一秒,触须朝随安缠去,但她却像没看见一样,一动不动。
"安安!"舒先森已经顾不上什么禁忌了,男人目眦尽裂,只来得及拼命像随安方向伸手,祈求奇迹能发现,让他替她去受伤。
奇迹真的发生了,听到舒先森声嘶力竭的呐喊,随安快要被触须完全包裹的身躯颤动了一下,下一秒她的眼里终于聚起了光,朝舒先森这边看过来。
"安安!"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同样焦急,同样担忧的声音响起,不同的是,这个声音属于一个小孩儿。
舒先森错愕地转过身,看见那个男孩朝他这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过来,再穿透他的身体,奔向女孩儿。
他跟女孩儿一样,都看不见任何异样,他们就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人,也是彼此眼中唯一的栖息地。
隔着触须,男孩狠狠抱住女孩瘫软的身躯,女孩重新聚焦的眸子随他而动,在两人终于拥抱的那一刻,彻底潜入水底。
"呜呜呜呜……"一开始是啜泣,然后是大哭,女孩儿把头深深埋在男孩颈窝,眼里的水彻底□□。
怪物散去,猩红也归于暗夜,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画面收缩,一切又归于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女孩还在外面跪坐着,周遭空无一人。
灵变过后,记忆会恢复成真实的样子。
舒先森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极速的变化时,一声猫叫打破了死寂。
"喵!"
很明显是人声,很明显随安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又是他。
男孩儿自己也知道他声音模仿的拙劣,在吸引了随安的注意力之后就停止了。
他只想告诉她,在听到吵闹声之后,他赶过来了。
他只想让她知道,他在这。
他们俩,隔着夜色,感受着世界的凉气。他想抱着她取暖,她知道他想抱着她。
不久,一道闪电越过山丘,亮如白昼,雷声攒动,滚滚翻涌,不一会儿,雨终于砸下。
男孩撑开了早已准备的伞,在确保女孩儿的母亲到现在都没有往外面看过一眼后,他挪动着身子,悄悄蹲在女孩旁边。
他把外套脱下来,披给她。她怕他冷,分了一半给他,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衣服的摩挲声和他们眼神交汇后的相视一笑。
两人紧紧相依,一把伞下,两人长成了一朵大蘑菇。
"安安,你看!"男孩的气声也掩不住他语气里难得的兴奋。
下一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小心翼翼地解开。
一抹抹充满生命力的绿色争先恐后窜涌而出,这一刻,女孩泛着灰的光阴被他添彩,黑成一片的湖色山光重新被照亮鲜活,涟漪春色也刹时回归,聚在他的琉璃眼里,缀在他柔顺的发梢。
"萤火虫,好多啊!"
男孩用星光一样的璀璨点亮了女孩眼里的墨色,她压抑着开心,满心满眼都是这盛大的"天光",欣赏着他为她拉开的绿色"银河"。
"我偶然遇见的,捉了好久。喜欢吗?"
"嗯,喜欢!"
舒先森颓然站在雨里,血被雨水带着顺延到他们脚底。
所以,安安是知道他会来,所以她才能那么快控制住灵变是吗?
多好啊。
她的生命能有这样的存在,不像他,既不能开口说话,也无法给她任何慰藉。
舒先森觉得自己应该要为随安感到高兴,毕竟他总是盼着她好的。
可他为什么会嫉妒的发疯,只能勉强控制着理智的弦,克制着自己不去动手抹去男孩的踪迹,不然以后安安回到人间该有多难过呢?
不行!
可是凭什么?
他的手已经泛起术法,绿光与血色交织,天真又残忍。
凭什么就是他要错过?
明明她也是他的唯一。
凭什么就是他要一直忍耐?
随着他情绪的失控,男人泛起的光芒正慢慢被一股紫黑色侵染。
"打这么大的雷,树先生没事吧?"女孩担忧的声音传来,将舒先森亮起的光芒瞬间吹熄。
他们为了避免家长发现两人经常见面,也是为了让彼此都自在一些,从小就选择以树为媒介联系,一来二去,这棵树也像他们的第三个家人一样重要了。
每次遇见雷雨天,总是不可避免地会担心一些。
"树先生?它肯定没事的。"
舒先森在一旁,站在莹光之外的黑暗里,淋湿的发粘黏在白净的脸上,像一个妖冶的魅魔,挂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冰冷笑容,只有温柔的声音才能给他祛散些怖人的模样。
安安,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起码这样他也可以恶劣一点。
可他最终也只是轻轻笑着应了一句:
"安安,不用担心,我没事。"
即使她听不到,但他总是要句句回应的。
"至于你……"男人转向男孩,伸出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