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桐乖乖喝了水，放下水杯就催促道：”现在能说了吗？”
“你确定要听？”
“当然，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杨媛犹豫片刻，缓缓开口：“我这两天听到了消息，赵鹏程已经在给路言舟联系后面的工作了，他手里捏了不少好剧本，要是真出事了，他们还忙什么？”
林佳桐有点怀疑：“他在接戏？”
“他一个演员，不接戏做什么？”
杨媛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疑惑的。
林佳桐很意外。
她记得自己以前和路言舟聊过未来的规划，他明明就说想专注学业，除了现有的拍摄，不会再接其他工作了。
“不会吧，媛姐，他说快高考了，应该不会再拍戏了吧。”
杨媛笑了笑：“他说什么你都信吗？”
林佳桐想起种种过往，肯定地说：“他不会骗我的。”
杨媛看向她，目光淡漠。
“娱乐圈这种地方，一旦进入就很难全身而退了，体会过日赚斗金的感觉，还会有人愿意勤勤恳恳工作吗？”
林佳桐清楚杨媛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并不认为路言舟也是那样的。
“媛姐，不是所有人都只用金钱作为价值衡量的唯一标准的。路言舟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天文工作者，他不会为了追求物质生活而放弃自己的理想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进入这个圈子？”
林佳桐被问懵了，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根本不是她会关心的。
“我......我没问过。”
杨媛察觉到了林佳桐的局促。
她意识到，林佳桐被林佳树保护得太好了，大概从来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佳桐，你的生活环境让你永远不会有为了金钱烦恼的机会。但路言舟，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凭靠外貌挤进这个圈子，这里让他有了一夜成名的机遇，让他能够避免大部分社会竞争，就享受旁人得不到的资源和财富。”
杨媛顿了顿：“可是，他和你不一样。”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安稳的，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很快，他没有靠山，失去了现有的流量以后，就会成为一个没有交易筹码的过气艺人。像他这样的人有大把大把，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还火着的时候接更多戏，赚更多的钱......”
“不对，媛姐，你的这套说辞缺少前提条件。”
林佳桐打断了杨媛的话：“路言舟首先要是一个把物质生活看得很重的人才行。如果他就是不在乎呢？钱怎样都能赚，那对他来说不会有很大的意义。”
钱怎样都能赚......
杨媛细细品着这句话，觉得有些讽刺。
她清楚地感受到，路言舟和林佳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她自己也一样。
杨媛带了林佳桐许多年，林佳树工作忙，她几乎就担任着林佳桐监护人的角色。
时间久了，情感自然会产生，不仅仅是出于生计的考虑，她也想要真心对待林佳桐。
可能是脱离了现实的语境太久，她竟然也产生了错觉。
杨媛顿时觉得没了继续解释的必要，但林佳桐的神情仍旧十分迫切。
她于是耐心道：“你也说了，是‘如果’。你真的足够了解他吗？他也是个演员，虽然年纪还小，但看得出心思很细，我都看不透他是什么样的人。佳桐，你的底气又在哪里呢？”
林佳桐这次没有急于辩驳，因为她自觉心虚。
我的底气？
我有什么底气呢？
除了一门心思的喜欢，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做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毫无意义......
“佳桐，你有你哥哥，也有我在你身边，我们都竭力避免你过早地进入社会，去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这可能是我们顾虑太多。”
杨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但你要知道，人很复杂，虽然未必有多坏，但一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杨媛轻叹一口气，背上了自己的帆布包，然后把林佳桐的手机拿过来给了她。
林佳桐发现杨媛一副要走的样子，不解道：“媛姐，你不陪我了吗？”
杨媛也不知道自己在不舒服什么，但确实是想要离开了，况且等到林佳树回来，她就更不好脱身了。
“你哥哥就快到了，你收假之后的工作，我也还要再确认一下，”她怕林佳桐觉得自己是生气了，又笑了笑，调侃起来，“而且，我也该休息休息了吧，佳桐。”
林佳桐想到杨媛因为自己耽误了假期，很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媛姐，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行，那有事电话联系。”
杨媛朝林佳桐比了“拜拜”的手势，然后和管家阿姨交代要看住林佳桐，才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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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媛走后半个多小时，林佳树就到家了。
林佳桐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做不下去任何事。
屋里的窗户敞开着，她能听到车子驶进的声音，这代表着自己马上就要面对林佳树的审问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晕了几天，醒了终究还是逃不过的。
她心一横，开始装睡。
林佳树一进来就看见林佳桐侧着身子，似乎睡下了。
他没多想，只是走近到了床边，打算帮林佳桐往上拽拽被子。
不巧，却刚好捕捉到了林佳桐轻微的眼球转动。
他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拆穿了。
“林佳桐，别装了，你没睡。”
林佳桐被突然这么一叫，没忍住咽了下口水，戏显得更假了。
“怪不得送你去演了这么多年戏，也没见你得什么像样的奖，你戏演的是挺烂的。”
这句吐槽让林佳桐彻底绷不住了，立刻坐起了身，瞪向林佳树。
“瞪我做什么？我说的有错？”
“你这么个大忙人，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为了惹我的？”林佳桐鄙夷道。
林佳树在一旁坐下，扫视了一圈房间，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的摩天轮，表情顿时冷下来，许久都未发一言。
林佳桐发现了他的异样，赶忙打岔：“你怎么不讲话？看着像要发火一样......”
语罢，她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沉默的空间里，每个声响都显得很突兀。
林佳树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林佳桐身上。
“身体感觉怎么样？听医生说，你好得差不多了。”
“还好，就头还有点痛。”
林佳树看着林佳桐还很苍白的面庞，怒气消了一半。
他給助理发了几条微信，催促对方快些把林佳桐爱吃的那些东西买到送来，而后放平了语气，说：“头疼就再睡会吧，醒了再吃点东西。”
林佳桐木木地看着林佳树，对视了几秒钟，觉得有些别扭。
她于是钻进了被子里，闭上眼睛不再讲话。
林佳树没到家的时候，自己还短暂地幻想过手足情深的场面。
现在看......还是自己想多了。
那天在游乐园，林佳桐最后的记忆就是林佳树背着自己。
现在她又有点不确定了。
那该不会也是做梦吧？
林佳桐闭着眼睛休息，林佳树也没有离开，拿了笔记本电脑，守在她旁边工作。
虽然知道对方是出于好心，但林佳桐还是浑身不自在。
她想叫林佳树出去，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
同处一个房间是会有些尴尬，但有人陪的感觉还挺好的，她其实有点享受。
如果林佳树真的转身走了，自己可能还会失落。
房间里安静到只能听见林佳树敲键盘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中，林佳桐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将心事一件件翻找出来，在头脑中一遍遍地过，越是想，头就越痛。
那些无解的问题困扰着她，连一个突破口都找不到。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藏着......
林佳桐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叹什么气？”
林佳树听到了这声叹息。
林佳桐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望着林佳树思索很久，斟酌着开了口：“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她用了“哥”这个称呼，林佳树就知道是件重要的事。
“什么忙？”
林佳桐还是纠结要不要说出来，她有预感，这个请求一旦发出，自己和林佳树就会发生不可避免的争吵。
林佳树感受到了她的犹豫，淡淡道：“你不妨先说出来，我未必不同意。”
未必不同意？
这几个字给了林佳桐极大的心理安慰，她决定尝试一下。
“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他是......我朋友，叫，路言舟。”
林佳桐紧张地观察着林佳树的神情，逐渐开始惴惴不安。
林佳树太平静了，平静得十分反常。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回应，她选择撤回这句请求：“算了，你当我没......”
“他只是你的，”林佳树几乎是同时说了话，“朋，友？”
他把“朋友”两个字拆开了，每个字都读得极重，这让林佳桐更加忐忑了。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路，言，舟，只是你的朋友吗？你应该懂这个‘只是’的意思。”
糟了......
林佳桐心里涌上一个不好的想法。
“你调查我吗？林佳树？”她感到堂皇，却又不得不问出这个猜测。
“我需要调查你吗？”
林佳树合上电脑，挺直了腰背，瞬间占据了一个更高的视野，垂眸俯视着林佳桐，表情冷漠得瘆人。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好像在说一件自然如吃饭睡觉的小事：“从小到大，你的一举一动，我从来都不需要调查。”
林佳桐身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她觉得浑身上下的所有力气，都在顷刻间被偷走了。
原来，是自己低估了林佳树。
以为他至少不会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待自己......
以为自己，还是被尊重的。
至少该是有资格拥有隐私的。
好笑......
对他来说，我和他手下的项目有什么区别？
哦，我甚至还是一个赔钱的项目。
林佳桐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前的身影变得忽虚忽实，耳廓附近剧烈的疼痛让她感到一阵耳鸣。
连牙齿也在打颤。
她只能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林佳树，你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