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萤火虫

    初夏的风拂过芦苇荡,倦鸟归林,万籁俱寂。天色将黑未黑,水天交接处泛出浅浅的紫色光晕。

    “是钢铁丛林里看不到的景色。”蓝萌双手支在阳台栏杆上,满脸惬意舒然,轻松地喟叹一声。

    她穿着酒红色的丝绸睡袍,小腿光裸着,浓密又亮丽的墨发披散在肩后,偶有几缕被风吹动。

    白的像雪、红的像血、黑的像墨,极致的色彩对比,极致的浓艳画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拍摄杂志封面。

    “行走的画报”,蓝萌曾被网友这样夸赞过。

    程望羲从浴室出来,拿着干毛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额前垂落的湿发间便透出蓝萌靓丽的背影,令人心驰神往。

    他从身后环住她,将手中的毛巾盖在蓝萌头顶轻揉着。

    “又不吹头发。”

    蓝萌笑着,没阻止他为她擦干头发的动作:“不是快干了吗?”

    “哪天感冒了就知道教训了。”

    蓝萌又笑起来,不知道他明明比自己还小四岁,怎么教训起人来倒像她的家长一样。

    她笑声明媚快意,让程望羲也没法板着脸教训,不禁跟着她笑起来。

    最后一抹霞光潜入水底,天色彻底暗下来。

    没有风景可看,蓝萌便转过了身,手肘向后撑着栏杆倚靠着。

    白毛巾遮住她发顶与上半张脸,恰到好处地露出带着微笑的唇。

    她是真正“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浓颜美貌,哪怕素面朝天也很难让人联想到“素”这个字。

    夜色浓郁,美人如画。

    微湿的墨发搭在肩头,衬得那截光裸的天鹅颈莹白如玉。睡袍的衣领并不保守,漂亮的锁骨清晰可见,曼妙的弧度若隐若现,轻易便能勾起人的旖旎心思。

    程望羲的视线不知何时从蓝萌的发顶落到唇瓣,手上揉搓头发的动作也慢下来,身体缓缓前倾……

    唰——

    白毛巾被拉下,那让人心驰神往的唇被遮住,露出她那双染着三分笑意的含情柳叶眸。

    “想什么呢?”蓝萌笑得两眼弯弯,打趣他。

    “想亲你啊。”程望羲毫不掩饰他眼中的侵略性,带笑的眉眼染上三分欲色。

    蓝萌的笑声停住,看着程望羲的眼中有了几分诧异——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眼前的人墨发微湿,偶有水滴落在锁骨,随后一路滑下,没入黑色睡袍掩盖的胸膛,让人遗憾之余又想要探寻。

    这人的身材有多好蓝萌再清楚不过。

    毛巾遮盖下的舌尖微微舔过嘴唇,漂亮的柳叶眸中染上兴欲,落在程望羲眼中无疑是一张通行证。

    白毛巾被扯落在地,风声不知何时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唇齿交缠间的暧昧,知了也在屋外鸣唱起夏夜的燥热……

    ……

    蓝萌一天洗了两次澡,拖着疲软的身子坐在阳台的秋千椅上轻晃着。

    楼下的墙边青苔处,有萤火点点。

    “真的有萤火虫。”蓝萌望见了,语气惊喜。

    程望羲将红酒与两只高脚杯摆在蓝萌跟前的玻璃几上。

    “要不要下楼去看?”

    蓝萌懒得动弹,便摇头,牵着他在身边坐下,小腿蛮不讲理地架在他腿上,上半身后仰着,一副慵懒做派。

    程望羲笑了一声,带着些许暧昧,自觉地为蓝萌按摩起小腿。

    蓝萌歪着头打量他。

    她从第一眼见他就好奇,这双桃花眼底泛起波澜该有多好看。

    寻常的桃花眼总是天然深情,容易让人产生“他喜欢我”的错觉。但程望羲不同,他是桃花眼的眼形,却又生成下三白的模样,不笑时冷酷又狠厉。就像在停车场打架那天,目露凶光,像狼一样。

    但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蓝萌。看她时,他或是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意,或是含着笑意,如银河流淌于眼底,又或是,像现在这样,染着三分欲色,格外性感。

    程望羲察觉到她的眼神,笑:“看什么?”

    男人,上了床就是不一样。如果一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他现在都会用这样带着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看自己了。

    蓝萌托着下巴如是想。

    “看你啊,真是好看。”她直言不讳。

    他笑起来,回她:“你也好看。”

    一笑生花,蓝萌再次想起这个词来,用来形容程望羲真是再合适不过。

    她接下他的赞美,甚至摇头慨叹起来:“确实,太好看了。”

    不怪乔木的员工见过一次后就日常感慨并疯狂嗑CP,他俩确实是神颜又般配。

    夜色正好,空中有星光点点,地间有萤火微燃。

    红酒饮过两杯,蓝萌望着楼下墙根处的萤火,轻声道:“你听过‘腐草为萤’的说法吗?”

    “嗯?”

    “潮湿腐败的草丛,会化为萤火虫。也有人说,人死之后,魂魄归入大荒,栖息于腐草之间,化生萤火虫。”

    她似乎不是爱听这种民俗故事的人。

    但程望羲没有疑问,他望着她,声音也低柔下来:“想起家人了吗?”

    早早离她而去的母亲和弟弟,是否也化作了萤火虫,栖息在一方腐草之间?

    蓝萌轻笑着:“只是曾经听过这个故事,看到萤火虫,想起来了而已。”

    也曾有人用“冷情”评价蓝萌,大概是有九分正确的。

    她其实并没有多么怀念自己那软弱的母亲,对三岁就病逝的弟弟也没有太深的印象。母亲与弟弟的早早离去,在她的成长史上的确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不是悲伤,而是独立。

    从那一刻起,她就是一个人,是大洋上无处停靠的孤舟。

    蓝萌没有挂念她早逝的家人,程望羲却想起了他的父亲。

    他的思绪渐渐悠远,有了倾诉欲:“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蓝萌抬眼看他,双手托着下巴,微笑着:“乐意之至。”

    她是公众人物,他自然对她了解颇多。但她对他却知之甚少。

    她也知道只要自己问,程望羲多半不会隐瞒,但她总是想着等他自己愿意说。

    “我的父亲……在我八岁那年跳楼了。别人都说,他是个懦夫。我想也是吧……”

    蓝萌的表情随着他的故事缓缓沉下,一只手握住了程望羲的手。

    程望羲笑了笑表示没事,继续说着:“他做生意,借了很多钱,结果生意没成,欠了一堆外债。还不上,就跳楼了。”

    的确是懦夫,但又似乎有两分情有可原。

    蓝萌心底鄙夷这样的人,却没流露在脸上,只是静静听着程望羲说。

    “我的母亲……受不了债主上门催债,卖了房子,走了。”

    蓝萌怔住,眼底满是惊讶与心疼。

    她的母亲去世了,但她的渣爹至少认她这个女儿,给了她足够丰厚的物质条件。

    而程望羲的母亲却卖了房子,让八岁的孩子没有片瓦可遮。

    她唇都微颤起来,不忍相问:“……然后呢?”

    “然后……”程望羲垂下头,低笑一声,“我没有别的亲人,只能去福利院……”

    他话未尽,身旁的人已钻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

    吸气声将蓝萌的心疼暴露无遗。

    “别可怜我。”他说。

    “不是可怜。”蓝萌的声音低低的,“是心疼。”

    她望着他,轻轻拨弄他额前软发,眼眶都泛着红。

    “从小到大,知道我家庭背景的同学都会可怜我。他们对我施以好意,却又带着疏离,小心翼翼,没法像和普通人那样自然地接近。那种感觉……不太舒服。”

    “所以对于突然亲近的关系,会不适应吗?”

    蓝萌想起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话很少,很被动。

    程望羲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唇角微微上扬:“分人。是你的话,当然会慢慢适应。”

    蓝萌笑起来,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分人……我喜欢这个表达。”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好像明白你这种感觉。小学的时候,也有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亲生母亲过世的消息。他们就把我想象成……童话故事里受继母欺凌的灰姑娘。我也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总是对他们的怜悯回以白眼。”

    她说着,想起旧事,又笑起来:“啊,想想我学生时代招人厌也是有道理的。”

    程望羲笑着拿指尖抚过她眉心:“也很招人喜欢。”

    爱之愿为她倾注所有,嫉之愿她早入地府——蓝萌就是这种人。

    程望羲搂着她,脑袋靠在她肩头,接着说他的故事:“我父亲借钱的人当中,有他很好的朋友,我叫他李叔叔。当时李叔叔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却因为我父亲,一家陷入困境,过的很艰难……后来李叔叔还在工地上受了伤断了一条腿……法律上并不要求父债子偿,但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他们。”

    “所以你才做很多兼职?”

    程望羲点头:“我一直在努力弥补对那家人的亏欠与愧疚,好像我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件事,这成为我唯一的任务。”

    蓝萌歪了歪头:“啊,好像……又和我很像。”

    “嗯?”

    “蓝志成带着蓝妍和她妈回去之后,那里就不是我的家了。可那时候还太小,再不愿意也得掌心向上,向蓝志成讨生活。所以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靠自己生活。读书、升学,是我那时候能想到的唯一途径。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没有小吃街和大头贴,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只有读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也因为这个,我和同学都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他们觉得我没劲,我觉得他们没有方向和目标。”蓝萌耸肩。

    程望羲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差不多。”

    蓝萌转头,四目相对间想到一个词——缘分。

    他们有着迥然不同的经历,却又有着那样相似的心境。

    “偶尔也会有那样的念头——感觉好像我都没有自己的生活了。”程望羲低声说着,眸光落在身侧人的脸上,“不过现在,有了。”

    她如十二年前一般再次闯进了他的生活,艳烈又肆意,浓墨重彩,无法抹去,成为他生活的意义。

    他眼底的浓情蜜意让蓝萌的理智觉得是演的。哪有人相识一个多月就有这样海深般的感情?

    噢,不对,倒也是有的。她和萧书谣第二次见面就彼此看对了眼,从此引为知己。

    但是发生在男人身上,蓝萌便觉得不大可信。

    于是她只是一笑而过。

    这个人如何、这个人的情如何,她的心能感受到。

    那些动听的话、溺死人的眼神,只会干扰她的判断。

    -

    翌日醒来时,蓝萌正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在怀中。

    她总是喜欢面对着床边侧睡,于是自然而然背对着程望羲。但他每每都会在她熟睡后长臂一揽将人搂入怀中,于是蓝萌每日醒来,眼前就是那张她最喜欢的脸。

    蓝萌怀疑自己被当成了什么大型玩偶。但这种感觉还不错。

    她盯着眼前的睡颜看了半晌,都未察觉自己的嘴角何时扬起了弧度。

    好半晌,蓝萌才轻手轻脚从程望羲的臂弯里钻出来,悄悄关上卧室门,立在民宿客厅里叉腰看着冰箱中的食材。

    民宿是宋家的产业,蓝萌和宋遥打了声招呼,在这个小长假旺季免费白嫖。宋遥也很贴心地让人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蓝萌是会做饭的,但她不爱做。

    今天刚好醒得早,想着程望羲已经承包了她一个月的伙食,蓝萌觉得自己也该小小回报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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