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法拉利转过一个路口，离绿溪居西门不到两百米。

    蓝萌放慢车速，看着后视镜中终于没再紧跟的黑色SUV，松了口气。

    驶过绿溪居大门时，蓝萌降下车窗嘱咐保安加强安保，才往C1栋而去。

    绿溪居是乔木艺人的“大本营”，这算是个半公开的信息。因此她刚才怀疑那辆黑色SUV尾随自己时也并没有改变方向，免得打草惊蛇。

    当然，她也不完全确定那辆车是跟着自己。

    她平时开车根本不会过分关注这些。

    从乔木到绿溪居的路不算很长，基本又都是车流量不小的主干道，有车碰巧和她同路也不是特别稀奇的事情。

    只是今天下午开始她心头就隐隐不安，又和言羽谈及尤长安，难免有些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起来。

    但愿是她多心。

    蓝萌倒车入库，轻吐一口浊气下了车，将方才记下的车牌号发给Shirley让她调查一下。

    番茄牛腩汤的香气扑鼻而来，让蓝萌一瞬松懈下来。

    她有些疲惫地倚着门，看着眼前的一幕——

    灯是亮着的，饭菜是温热的，人是在等她的。

    程望羲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一亮，笑着朝她走过去。见她这幅样子又不禁皱眉：“累坏了吗？”

    蓝萌习惯性扬起笑脸，轻轻摇头。

    程望羲叹气，将蓝萌的包从肩头取下放在一边，牵着她去洗了手，又将人按在沙发里。

    “素菜有点凉了，我热一下，很快就好。”

    青柠味的薯片被拆开放在手边，投影仪被打开，放着她没看完的韩剧，留声机的转台缓缓旋转，她喜欢的轻音乐缓缓流淌而出，是她习惯的音量。

    蓝萌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去看岛台边的身影，缓缓眨了眨眼。

    素菜再次上桌，程望羲朝沙发走过去，才发现蓝萌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他走近几步，看见她湿润微红的眼眶不禁慌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蓝萌看着面前的人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心与担忧，缓缓摇头，握住他的手。“没事。汤太香了。”

    她坐到桌前，看着程望羲为她盛汤，眼底缓缓浮起笑意。

    “不要番茄。”她说。

    “好。”程望羲认真避开那些番茄块，只将牛腩和汤舀进碗里，放在蓝萌面前。

    他抬眼，看见蓝萌的笑，不觉弯唇。

    一向习惯隐藏情绪的人，此刻却把最脆弱的内心展露无遗。

    她感动了。

    蓝萌忘了掩饰情绪么？当然不是。她只是在履行他们的约定，把她的心门打开一点点。

    而这种情绪的表达，无疑告诉程望羲，他赢了，他成功在她心里攻城略地。

    比起情绪本身，愿意表达情绪这件事才更让程望羲高兴。

    她信任他，所以才不加掩饰。

    多的是男人因为对象一点感动的情绪便觉得自己将对方拿捏住了，以后便不再那么珍视对方，甚至弃如敝履。

    洞察人心的蓝萌不该暴露这样的情绪。她习惯在一段感情关系中握有绝对的主动权。

    可她又莫名相信，程望羲不是那样的男人。

    他对她的关心、照顾、呵护，不是套路与手段，而是真心与目的。

    她怂恿他勇敢一点来爱她，也该给予对方一些反馈，不是吗？

    -

    晚饭后，蓝萌托着下巴看玻璃花瓶里的黄玫瑰：“怎么想到买这个？”

    “好看，很配你。”程望羲看着她笑。

    蓝萌“啊”了一声，起了捉弄的心思，问他：“你知道黄玫瑰的花语吗？”

    程望羲摇头：“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如果用在爱情上，一般代表道歉、不贞、嫉妒。”蓝萌挑眉看他，“你做什么错事了？劈腿了？”

    “怎么会？”程望羲皱起眉头，竟有些急切地走到她跟前蹲下，仰头看她，“怎么能这么想我？”

    蓝萌想起沈璐曾经给程望羲的比喻——“巴巴地望着门口，那眼神，嘶……像狗狗等主人回家。”

    他现在的眼神就很像。

    蓝萌突然为自己的玩笑心生歉意，手却不自觉地落在他发顶上摸了摸。“我开玩笑的，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她把他拉起来让他坐下，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在他脸上一吻：“我错了。”

    程望羲这才有了两分笑意，也在蓝萌脸上回报一吻。

    不到九点，蓝萌索性靠在程望羲怀里，又打开没看完的韩剧接着看。

    “会觉得这剧情很没意思吗？”

    蓝萌以前很少看电视剧，隐退后百无聊赖才被沈璐安利着来看韩剧。她平时工作又忙，下了班只想看不费脑子的剧情，所以挑的都是些浪漫喜剧。似乎男生大多不爱看这种剧情。

    程望羲摇头：“不会。”

    “真的？”蓝萌有点不信。

    “真的。”程望羲点头，“偶像剧是一门学问。”

    蓝萌第一次听这种论调，觉得新奇：“怎么说？”

    程望羲想了想，认真回答：“偶像剧的主线是恋爱，而受众主要是女性，也就说明那些备受好评的偶像剧描绘的感情是你们认可甚至向往的。”

    蓝萌被逗笑：“所以你在学怎么恋爱吗？”

    程望羲摇头：“是在了解你们眼中合格的异性是什么样的。似乎……男女天生在这方面观念就不太一样。”

    蓝萌听着点了点头：“宋遥说过一句话，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只存活在偶像剧里，他们之所以让人心动，是因为他们出自女性编剧的笔下。”

    女编剧将自己的理想型刻画在剧本中，也只能刻画在剧本中。

    蓝萌没有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她怕吵起来，转头与程望羲玩笑：“所以你了解之后呢？”

    程望羲垂着眼睛含笑看她：“努力靠近吧。或者姐姐直接告诉我你的理想型，我就不用跟着电视剧学习了。”

    蓝萌居然认真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望羲叹气，故作伤感地玩笑：“还以为会说理想型就是我呢。”

    蓝萌笑了一声。

    她是一向不爱说也不爱听这样的所谓甜言蜜语的，太虚了。

    她将最爱的青柠味薯片分给程望羲，鼓励道：“那你努努力把自己变成我的理想型吧。”

    她又这样，怂恿着他去爱她。

    程望羲笑了一声，将人搂在肩头。

    两人依偎着靠在沙发里，欣赏着荧幕上别人的爱情故事。

    安宁。

    蓝萌想到了这个词，脑袋在程望羲肩头轻轻蹭了两下。

    她有一种，筋疲力尽后一股脑泡进盛满热水的浴缸的感觉，由内而外地感到舒服。谁会在那样的情境下克制一声惬意的喟叹呢？于是她的柔软心绪也如浸泡在热水浴缸中不由自主发出的喟叹声那样，展露无遗。

    ……

    夜深，灯光熄灭，窗帘隔绝了星月，小独栋陷入墨色与静谧之中。

    蓝萌在睡梦中紧皱着眉头。

    她一时在幼时的家中，幼儿凄惨的啼哭声不绝于耳，叫人烦闷又恐慌；

    一时又在中学校园里，尖利的讽刺与嘲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双双或嫌恶或黏腻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令人感到无比恶心；

    一时又在曾住过的老公寓楼前，碎裂的啤酒瓶朝她胡乱挥舞着，肌肤被划破，血珠子从玻璃齿上滚落……

    “蓝萌？蓝萌！”

    程望羲将她从噩梦中晃醒，打开一盏床头灯，认真望着她：“你还好吗？”

    蓝萌胡乱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反应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她浅眠，少梦，记忆中从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一时竟有些呆了。

    程望羲下床从卫生间拿了湿毛巾给蓝萌擦了把脸，又倒了杯温水给她。“做噩梦了？”

    蓝萌握着玻璃杯，嘴唇微白，心有余悸。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笔砸下去黑乔木的财力，暂时受伤蛰伏的毒蛇，今夜尾随她的黑车……因为感受到家的温馨而被她暂时抛在脑后的不安感再度涌上心头。

    程望羲看着蓝萌眉头紧锁、面色发白，有力的手臂环着她，手掌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安抚她。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如此慌乱，但她显然不欲多言，他自然也就不会多问。

    蓝萌缓了半晌，倒是没了困意，靠在程望羲肩上刷起手机。

    她才看到【乔木姐妹团】群里的消息。

    萧书谣：「喜报，蓝萌谈了个新的」

    绫梨：「你姐永远是你姐」

    虞黎：「看看脸」

    慕白：「看看脸」

    林笙歌：「看看脸」

    萧书谣：「只看到背影」

    林笙歌：「开盘吗」

    绫梨：「我赌三个月的」

    慕白：「五个月」

    虞黎：「我赌个大的，forever」

    明念：「阿虞喝了几瓶？」

    慕白：「恋爱中的女人多巴胺上头，看啥都浪漫」

    ……

    蓝萌刷着，不禁笑了一声，突发奇想举起手机自拍。

    程望羲：？

    蓝萌看着手机上定格的画面，程望羲三分之二张脸入镜，眼神有点懵，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她突然的动作。

    她笑着把照片发在群里，又同程望羲解释：“下午萧萧看到你了，所以现在我朋友都知道你了，想看你长什么样。”

    她说着又仰头看他：“你知道萧萧吧？”

    程望羲点点头：“萧书谣？”

    与蓝萌并称内娱“90后双姝”的萧书谣，清高冷淡，与蓝萌的性格堪称两个极端，两人的关系却出奇的好，从大学时就是好朋友。

    蓝萌点头，往窗外指了指：“她住B4栋，就在边上。”

    程望羲点了点头，搂着蓝萌的手随意捏着她的右手小臂。“这算……官宣吗？”

    蓝萌刷手机的手顿了顿，摇头。她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与程望羲十指相扣，再拍一张照，发朋友圈，配文是一个简单的蓝色爱心emoji。

    “这算官宣。”

    程望羲没有一点挣扎抗拒，乖乖由着她摆弄，看她没有任何屏蔽地发了朋友圈，绽开笑意，低头在蓝萌额上落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