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萌收到沈璐的消息赶过来时，酒吧的驻场乐队正在唱一首《七里香》。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她望着台上炫目灯光下低头弹着吉他的人，脚步都慢下来。
沈璐眼尖地望见她，将她搂到吧台前坐下，往台上扬扬下巴：“乐队的吉他手临时有事，他就顶上了。我说，你还真是挑中宝了。”
蓝萌看着台上，没说话，只默默拿出手机录像。
他好像没有对音乐投入过多情感，只是尽职尽责，垂着头撩动琴弦，好像周遭的热闹喧嚣都与他无关。
啊，还真是好看。
蓝萌拍完一段视频，默默欣赏过一遍，想了想，打开微博，发给【破晓0905】
「今天听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吉他手很好看」
手边的红酒在水晶杯中折射出靡丽的色彩，像美人的一件配饰。
纤长的手指端起高脚杯，蓝萌歪了歪头，朝沈璐一wink：“请调酒师送一杯绿宝石马丁尼到407。”
沈璐嗤笑一声。绿宝石马丁尼，什么定情之酒吗？
乐队中场休息。
沈璐将蓝萌的话转告程望羲，笑得一脸戏谑：“啊，你们两个要是成了，是不是该请我这个传声筒好好吃顿大餐呢？”
程望羲垂着头，抿唇不语，从酒柜上拿了两瓶酒。
须臾，一杯“红唇”调成。
“莫？”沈璐笑，“这度数，饮料吗？”
程望羲只是笑笑，找出托盘，上楼。
——“你不想我醉吗？”
程望羲轻轻晃了晃头——不想。
那杯绿宝石马丁尼，只是想吸引她的目光罢了。
门被轻轻叩响，蓝萌正往酒杯里添酒，脸上的笑意像是垂钓之人看到鱼漂下顿后将要收杆时那般的胸有成竹。
“进。”
“您要的酒。”
蓝萌看着那杯酒，“啊”了一声，端起酒杯轻嗅，笑了。
她起身，高跟鞋一步步轻踩着，像踩在人心尖上。
“啪嗒”，门被关上。
“怎么不回消息啊？”她倚在门上，含笑望着眼前秀色可餐的男人。
高挑又窈窕的美人立在门边，针织上衣的方领开得有点低，露出锁骨下方大片雪白的肌肤，曲线曼妙，腰肢盈盈一握，肉眼可见的细，高腰的牛仔裤衬得一双长腿比例出奇的好。
程望羲只觉得眼神好像落在哪里都不对，手脚都紧张得不知该往哪里放，喉头不觉上下一滚。
“……什么消息？”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与蓝萌的聊天记录空空荡荡，停留在系统提示「您已添加了Lemo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应该回什么吗？”
天知道他那天看到这条好友申请时有多激动，满心期待着她会发什么消息进来，却什么也没等到。
不是她加他吗？他应该要说什么吗？
“微博。”蓝萌红唇微动，提醒他。
程望羲指尖一顿，又点进微博。
那句「下一个是谁」他还没回，因为不知道怎么回。
又有新的消息进来，一段视频，两条文字。
「今天听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吉他手很好看」
不用点开他也知道，她的视频拍的是他。
她知道这个微博是他的。
还夸他好看。
程望羲顿住，大脑好像宕了机，凭着下意识抬眼去看她。
蓝萌勾着笑，一步步走近他。
程望羲绝不只有一张脸好看，他身材也好，宽肩、窄腰、长腿，比例好得叫人嫉妒，一身黑衬衣将他整个人衬得有些冷冽，但俊美。蓝萌觉得他要做模特或者出道做演员都是绰绰有余的。
“啊，你好高啊。”她在他跟前停住，拿手比了比两人的头顶，“嗯……185？”
“……184。”
蓝萌点点头，好像很认真地记下，含着笑意的眼睛愈发凑近：“没记错的话，那杯酒，叫‘红唇’是吧？”
程望羲没说话，只觉得口干舌燥，却又无法后退。
“你尝过吗？”
你尝过，“红唇”的味道吗？
不能再近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程望羲。
咔哒。
双唇相贴那一瞬，程望羲好像心里有根弦，断了。
他抓住最后一丝残余的理智，拉住蓝萌攀上自己肩膀的手，退开半步。
“……什么意思？”
她这个吻，是什么意思？
蓝萌艳名远扬，没人不知道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换男人如换衣服。她短短二十八年的人生里，经历过的感情关系或许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她将他们统称为，过客。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蓝萌只是看上了他的皮囊，想让自己成为她的过客之一。可情感又在叫嚣着，哪怕是过客，这或许也是他离蓝萌最近的机会了。
念了这么久、日日挂在心尖上的人，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主动献吻……
天知道他心底翻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的音色因为亲吻而发紧低哑，不知戳中了蓝萌哪根神经将她逗笑。
她歪着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在问我什么意思吗？嗯……kiss，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他想问，她对他，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的？
……想也知道，她才第二次见他，怎么可能认真呢？
纵使她的人生里只有过客、他只能做她人生中的过客，他也想是个相对长久的过客。
程望羲怕，怕她只是一时兴起，醉意上头，明早醒来就会干脆利落地从他身边消失得彻彻底底。
如果是那样，不如不要开始。
他会疯的。
但他不敢问出口，怕得到的回答不如自己的意。
蓝萌等不到他的回应，索性再度攀上他的肩，送上一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想这样吻他了。
花瓣色的薄唇，看起来就很好亲。
事实上，也的确好亲。
柔软、温热、青涩。
“啊，你好像不太会亲吻呢。”蓝萌眨着眼睛看着他，微微一歪头，似是有些苦恼。
程望羲迟钝地眨着眼睛，好像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她好像要教会他怎么亲吻。
咚咚咚——
包间门被不合时宜地敲响。
蓝萌有些遗憾地退开，笑了一声，转身开门。
门外绚丽的灯光洒进来，将程望羲从美梦中敲醒，神智缓缓回复。
沈璐面带歉意地看着蓝萌：“无意打扰，不过那边包间打起来了，损坏了不少财物，还扬言要你出面才行。”
蓝萌面上的轻松褪去，单手叉腰眉头微皱：“什么人？”
“钱家和沈家二世祖的酒局，为了个女人，打起来了。”
蓝萌有些不可置信，嗤笑一声当代富二代的素质之低劣，又挑眉看沈璐：“沈家，那不就是你家？”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沈家最最最最最偏远的一支，不然也不会给你打工。”沈璐的表情堪称无语，似乎很为自己和沈家沾亲带故而感到丢脸。
蓝萌摇摇头，一脸无奈，扬了扬下巴：“带路。”
她好像，完全把自己抛在脑后了。
程望羲无奈摇头，自嘲一笑，又认命般跟了上去。
401包间。
酒瓶碎片散落一地，两个西装革履的二世祖瘫在沙发上眼神交锋着，各自身边还有几个狗腿子，角落里缩着一个女人。
蓝萌从沈璐手中接过损毁财物的账单看了两眼，扬起笑脸推门而入——
“二位动手损坏了包间的酒桌、酒柜、椅子、吊灯，账单哪位结一下？”
“呦，这不是蓝大明星嘛？”钱知非从沙发上挣扎着起身，笑着上前两步，“闻名不如见面，真人可比电视上美多了。”
蓝萌只是笑着：“多谢。这份账单……”
“我们都是这里的老顾客了，没必要算那么清是不是？”沈辜烨倒在沙发上满不在乎地开口。
“哎，赔是该赔的。不过我们难得见到大明星啊。这样吧，我们这儿还有瓶酒没开，蓝大美人干了这瓶酒，我立刻就赔。”钱知非拎着酒瓶，朝蓝萌挑衅般笑着。
蓝萌面上的笑意慢慢冷下来。
“报警吧。”程望羲锁着眉头跟在蓝萌身后，忍耐多时，终是开口。
砸了东西还要人陪酒才肯赔钱，哪有这样的道理？
钱知非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笑意轻蔑：“啊，蓝美人雇的人好像很有正义感啊。要报警吗？好啊。”
蓝萌伸出手臂拦住按捺不住想报警的程望羲，对着钱知非皮笑肉不笑：“小事，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报警是能得到赔偿，但也无疑得罪了钱沈两家，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她还要赚钱的。
“就是嘛。”钱知非笑着，手中酒瓶往前一递，又往角落的女人那儿一歪头，“蓝大美人认识她吗？周青，应该算是你的后辈吧，只不过没有蓝大美人那么聪明，左右逢源，什么都想要，只能什么都没有。不过蓝美人要是愿意照拂一下后辈的话，我们也不介意放过她。”
蓝萌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女人。
那女人也抬起头来看她，露出淌血的额头，湿漉漉的眼里满是乞求。
有点眼熟，好像演过什么戏，想不起来了。
蓝萌看着显然站在统一战线为难她的钱知非与沈辜烨，明白过来。
才不是什么痴情公子争一女的戏码，两人的打斗不过是为了可笑的面子，这场打斗，更像是用来吓唬那个女人的。
而现在，那个女人又成为他们威胁自己的把柄与棋子。
蓝萌唾弃懦弱，却又没法真的不管她。
这种被拿捏的感觉并不舒服，她心头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化作一声沉叹，伸手要去接钱知非手中的酒瓶，却被程望羲抢先一步——
“我来喝。”
钱知非冷笑：“你来喝的话，恐怕没什么用。我们只想看蓝大美人喝呢。”
蓝萌似乎听到程望羲暗骂了一声脏话。
“逼迫女人喝酒可以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吗？”程望羲冷冷看着眼前的渣滓，下三白的眼睛让人轻易感受到他的愤怒与凶狠。
被戳穿自身卑劣的钱知非恼羞成怒，嘴角都抽动起来，骂了一声“小赤佬”，扬手敲碎手中的洋酒瓶。
玻璃渣溅碎开来，沈璐都被吓得退后一步。
程望羲反应极快地抬起左手，替蓝萌挡住飞溅而来的玻璃渣。
“你靠后。”
拦人的手臂被反握住，半个身子被高大的身影遮挡。
蓝萌微微仰头望着，竟有些看痴了。
她实在是自立自强惯了，不需要谁的保护，也没人觉得她需要保护。这种事情她遇的不算少，却从未有人挡在她身前过。
因为难能可贵，所以难以忘怀。
但此刻不是发痴的时候。
蓝萌庆幸自己今天没穿裙子。她利落地一脚踹翻门边的空酒柜，拦在自己与钱知非之间阻止他更进一步，一手将程望羲往后拉了半步，与自己并肩站着。
脸上的笑意已然褪尽，她抱臂看着眼前的人：“诚然我得罪不起二位，不过二位或许也知道，我抱着宋氏的大腿吧？”
她说着，又一下子笑出声来：“啊，我差点都忘了，我还有这么大一个靠山。二位家中显赫，动我这小酒吧容易，但应该也要顾及一下宋家吧？”
二人闻言果然变了神色，游移不定起来。
“过来。”蓝萌朝角落里的女人出声。
“你敢。”沈辜烨终于站起身，双手插兜，眼神凶狠地盯着蓝萌，话却是对角落里的女人说的。
蓝萌没搭理他，将选择权交给那个浑身是伤的女人。
女人怯懦地望着蓝萌，只觉得那逆光而立的人如天神一般向自己伸出了慈爱而救赎的手。她慢吞吞起身，强忍着对沈辜烨与钱知非的十分害怕，好似用尽全身力气跃过被踢翻的酒柜扑进了蓝萌的臂弯。
蓝萌微微侧首，能感受到倚在她手臂上的陌生女人费劲儿的喘息着。
她将女人交给沈璐：“送医院。”
沈璐点头，带着女人离开。
“蓝萌。”沈辜烨冷声开口，眼神像吐着信子的蛇，“天下太平时宋家是你的靠山，可有事的时候，你真觉得他们会为了你得罪沈家？”
“那就试试吧。”蓝萌扬了扬手中的账单，“账单我会分别寄到二位家中。慢走不送。”
她拉着程望羲转身就走，全不搭理身后传来的骂声。
“告诉保安，以后不接待那两个人。”蓝萌对经过走廊送酒的酒保吩咐道。
“是。”
“程望羲！”乐队的女歌手快步追过来，“你去哪儿了，还有节目呢。”
蓝萌闻声转身，歪了歪头。
“蓝萌……啊不是，老板……”
“他我带走了，今天的演出失误不会追究你们。”蓝萌拉着人直奔地下停车场。
红色法拉利出现在视线中，蓝萌才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她喝酒了。
“你没喝酒吧？”蓝萌转过头，看到一只“呆雁”。
程望羲正望着她发痴。
好像从她踢翻酒柜之后，他就没说过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了，只是傻傻地被她一路牵过来。
蓝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望羲缓缓回神，竟笑了出来，摇头：“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