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三

    腊月里还没到小年,沐英带着御林军来行宫宣旨,护送所有在宫外的王爷们回宫。看沐英的神态,燕王夫妇就知道陛下要有大动作。

    “贞儿,你在这里带好孩子,父皇让皇子们回宫,也是为了万无一失。你们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朱棣淡定地安慰妻子。

    “殿下您就安心回宫吧,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父皇现在最需要儿子们的支持,也到了您建功立业的时候。刘链找到的证据,把他交给不同的亲信,只等父皇一声令下,就让他们写奏折参胡惟庸。墙倒众人推,不怕他不死。”妙贞胸有成竹地说。

    “好,此安排甚妙!徐军师还有什么要交代吗?”朱棣为了缓和离别的情绪故意逗妻子。

    “事后记得给这些参胡惟庸的臣子们请功,他们才会牢记你的恩情,逐渐为殿下所用。”

    “夫人的吩咐,为夫记下了,等我回来。”

    众皇子走了以后,妙贞领着岳瑶带着女眷们在行宫里安心度日。

    陛下的实力,妙贞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必胜之账。只是政治斗争离开凶险,大明朝开国以来都第一场血雨腥风马上就要来了。

    以后朝局如何、政治力量如何分配,这场风波要持续多久,谁也无法预料。

    昔日的心腹股肱大臣,不知何时就成了心腹大患,转眼间沦为阶下囚,祸及亲朋好友,断子绝孙。

    陛下的众皇子都已逐渐长大成人,妙贞可以想象这些皇子会逐渐取代这些开国将领,执掌兵权,成为陛下的心腹。

    随着这些皇子势力的逐渐稳固,又会成为新君的心腹大患,遭到一轮清洗,如此反复周而复始,永远在争斗,这就是政治的残酷。

    妙贞希望父亲以后能战死沙场,完成一个武将的使命和荣誉,千万不要卷入争斗,作无畏的牺牲。

    妙贞也不知道以后的路何去何从,不过有一点她很确信自己越强,能动自己的人越少。不是谁都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勇气,皇帝也不一定有。

    岳瑶也是国公之女,虽然没有收到丈夫的只言片语,朝局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这次皇子们奉命回宫,多日杳无音讯,妯娌俩很有默契地谁也不提,静静等着丈夫还家。

    洪武十三年过完正月诸王才回到凤阳行宫,护送的也只是李文忠手下的一名普通将领。

    朱棣一见到妻子,就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些日子朝中发生的大事。

    “正月里,胡惟庸上奏说自家的一口废井突然涌出清泉,此乃难得一见的祥瑞之兆,他请父皇去胡府一观。父皇临出宫前看到胡府来迎接的人神色有异,于是登上宫门的高楼。丞相府隐隐约约埋伏着全副武装的兵丁,就等父皇上门活捉呢。父皇大怒,命李文忠带着巡防营,沐英哥哥带着御林军将丞相府包围,人赃俱获当场将胡惟庸下狱。”

    朱棣讲得眉飞色舞,妙贞听得目瞪口呆。

    “胡惟庸疯了吧?如此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他老奸巨猾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实力,一府的兵丁就想造反?李文忠早就接管应天的防务拱卫九城,汤和与冯胜也都在京郊驻扎,胡惟庸谋反毫无胜算啊?何况太子殿下已经独当一面,就算是是拿住了父皇,他也难以执掌江山,此事怎么看都透着怪异。”妙贞不可思议地说道。

    朱棣笑着对她说:“夫人神机妙算,分析得丝毫不差。如果不以谋反将胡惟庸捉拿,又怎能将他诛九族连根拔起?”

    “怎么,胡惟庸被诛九族了?这处罚会不会太重了?他虽有罪,但也罪不至此啊!”妙贞闻言大惊。

    “不对他处以极刑,怎么以儆效尤,震慑奸佞!”朱棣不以为然,说得云淡风轻。

    “这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掀起的血雨腥风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妙贞心里想着,浑身有些颤抖。

    她自然是知道公公朱元璋心狠手辣,想着胡惟庸凌迟处死也就到头了,没想到竟然是诛九族。

    这下不但胡氏一族,就连胡惟庸的岳父家,出嫁的女儿、侄女、姐妹,自己的门生,连胡惟庸母亲的娘家都片甲不留。

    过了好一会儿,妙贞才轻声问:“原想着父皇会过几个月,诸位将领班师回朝以后才会将胡惟庸下狱治罪,没想到竟然正月里就动手就。”

    朱棣一脸志得意满:“那是他自己作死!你不知道吧,九月的时候占成国派使团进京进贡,此等大事,中书省竟无一人上奏父皇和太子殿下。若不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奉命出城,刚好遇到使团进城,此事还被胡惟庸蒙在鼓里。此等君主接待使团的大事,又被他越俎代庖,君权旁落。”

    妙贞也摇着头说:“这胡惟庸不是不知道父皇的手段,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当真是几年宰相下来,他竟然觉得大明朝是他当家不成?”

    “说到这里,此事似乎也有蹊跷。胡惟庸、汪洋想要架空父皇不上报把责任推到礼部,礼部的官员经过严刑拷打,说此事早已汇报给中书省他们没有责任。汪洋狡辩说虽然自己事多,隐约记得吩咐过身边的人写奏折汇报给太子和陛下的。他身边的人也说呈奏陛下的那一份奏折他一起送到了东宫,可是翻遍了东宫也没找到那份奏折。”

    “可是这等无中生有的事情,最容易被拆穿,陛下岂不是更加恼怒。所以他们断不会用如此拙劣的借口攀扯东宫,想来定是另有隐情。”妙贞冷静地分析着。

    “我那次在东宫遇到辉祖,说起此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我疑心是你安排他偷了汪洋的奏折。我用言语试探他,他倒是不否认是自己做的。”

    “他年轻,我从不曾与他讨论过胡惟庸之事,我与刘师傅的关系他也并不知晓。除了我们夫妻一体,并无相瞒,其他人利益各不相同,手足之间也是有秘密的。我猜如果是辉祖做的,也是太子授意的。”

    “是了,贞儿所说的合情合理。如果此事是太子授意辉祖做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父皇和太子以此为借口,先处死汪洋,一来去掉胡惟庸的爪牙,二来也让满朝文武看到父皇打算收拾胡惟庸的意图,变相督促大臣们赶紧写奏折参他吧。于是犹如摧枯拉朽一般,胡惟庸瞬间覆灭。”朱棣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

    “那胡惟庸嫁给李善长侄子的那个侄女,父皇可曾看在韩国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据说圣旨下来,不等御林军上门索拿,李睿和妻子就带着孩子们悬梁自尽了。”朱棣说。

    “韩国公不愧是干大事的,确实够心狠,当断则断,知道弃车保帅。”妙贞略带讥讽地说。

    “你的意思是李善长逼死了他们,趁机撇清关系?是了,这倒是他的作风,胡惟庸虽然可恨,这些年许多事倒都是李善长的授意。”朱棣恨恨地说。

    “所以父皇既然已经对胡惟庸动手,收拾李善长那就是早晚的事儿,迟早波及到他。倘若他是个有担当的,索性一杯毒酒了却自己的性命,李家人再报一个急病。父皇兴许能放过李家。一来全了这多年的君臣情谊,二来多少也要给临安公主些体面。”

    “贞儿你说的对,倘若他有远见,就不该活着让父皇为难。倘若他还有侥幸心理,父皇也必不会留情。难怪当年母后把临安公主嫁到韩国公府,自己亲生的宁国公主反而不如姐姐嫁的显赫。母后想来也知道李善长有此一劫。”

    丈夫编排自己的母亲,婆母又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妙贞识趣地不发一言,当做没听到。

    朱棣看妙贞不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朝着妙贞不好意思地笑了。

    次日,妙贞一早带着祭品,来到庙里为师傅刘伯温上香,五年了她终于可以为师傅上香,大仇得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刘链的死,也终于死得其所,用自己的死,让皇帝看到了胡惟庸的嚣张跋扈。今日胡惟庸灭九族的下场,终于可以告慰死者都亡灵。

    回行宫的路上,妙贞想起刘伯温对自己的教导,不禁红了眼圈。刘伯温也好,刘链也好,就连妙贞自己都很清楚,胡惟庸不过就是朱元璋借刀杀人的刀。

    他们刘家没办法把这笔血债算在朱元璋头上,只得把这满腔怒火放在胡惟庸身上,靠仇恨活着。

    不知师傅弥留之际是后悔自己投奔了朱元璋,还是后悔自己没像李善长一样,一早就投奔朱元璋。

    说到底,飞鸟尽良弓藏,像范蠡那样泛舟太湖之上,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世人谁又能放下荣华富贵和权势的引诱呢?费尽心机成为帝王的心腹股肱,转眼间又被当做心腹大患遭受灭顶之灾。

    昨天是汪洋,今天是胡惟庸,明天是李善长,会不会有一天就轮到了徐达?究竟该如何全身而退,妙贞想得一阵头痛,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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