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泡澡，热气今日大脑，简称脑子进水，但却给人以迷离，以沉浸。

    水是这个世界还算纯净的了，浸在水中，相当于拥抱整个世界。

    男装已经被全部收拾在衣柜的角落，张如烟每年过年都会给他买男装，也有女装，但无一例外他都会把前者藏起来不被看见。

    发丝浮在水面上，他痛苦地闭上眼。好多时候他想闭上眼一了百了，转世投个女胎，一切都结束也将重新开始。

    绝对的理智只会带来永无止尽的抑郁。

    他有预兆了，但这话说出来没人信，恐怕陈姨,孙叔，爸妈都不会信。

    这个家不缺他一人，他隐约记得自己的家族很大，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孩子罢了。

    憋气，最后却张开了嘴。沉沉地躺下去，自然就窒息了。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好似做了个悠然长梦。泪眼朦胧，热泪盈眶。

    他的房门被踹开了，陈夏没有了往日的敦厚慈祥。已经有些年纪的面庞此刻格外清醒，格外冷静。她轻轻打开浴室的门，在尘醉的最后一口气，把他拽了出来。

    *

    如果告诉尘剑这件事儿，尘醉的一切就都破灭了。

    孙呈和陈夏坐在客厅的沙发，一旁是湿漉漉披着浴巾的尘醉。马上要夏天，屋子里打着暖气。

    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必须要走这样坎坷的路，不然同样会抑郁，抑郁得彻底癫狂。

    “小醉。”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尘醉迷茫的抬起面颊，长长的睫毛上带着水珠。他还只是个六年级的孩子。

    古宅偌大，景观别致，落地窗外有泳池，曲径通花园，路灯迷离。身处其中，光晕温黄，宛若在度假，宛若隔世。

    “要么坚持，要么放弃，这是很简单的选择。”孙呈慈祥地笑着。这是第六个年头，曾经的青年也步入中年。他们没有孩子，他们的年华与热情全部留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我…”尘醉欲言又止，最后泪珠还是不争气滑落，“我不能放弃。”

    他哭得梨花带雨，如果让别人知道这是个男孩肯定会远离他，孤立他，但孙呈和陈夏明白他本该就是这样。

    “你无法改变世界，只能坚定地不被世界改变。只要自己足够坚强，周围一切永远对你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

    尘醉无法明白，也不能去明白。哭的好苦涩，好疲倦。

    他的心乱得已经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不该更不想承受那么多痛苦。

    窗外的院子里灯火依旧，他回忆起自己过去的十一年，发现越想越不敢回忆。他追忆到五岁，追忆到那曾经十一岁的堂姐陈嫣然。

    今年她应该十七岁了。他不恨她，因为这一切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自己。

    现在想来或许在上海的尘家别墅里的那段时光，才是最无忧无虑的。他无所顾忌，身旁也有彻底支持他的人。他懂的不多，只是享受着美好。

    他想起了李岩的作文，肮脏而又龌龊。但有一点他忽然想到，他或许不主动，哪怕是喜欢女生。或许他走的路未来本该就不会去征服别人，而是温柔地被所爱之人征服。

    他想被灯火包围，但不会去霸占那簇火光。尘醉感觉浑身有些发烫——窗外无边无际的天空看不见新起的高楼，只有一隅黑暗。黑暗尽头暗色退去，幽远的深蓝哪畔仿佛有黄色的光芒。

    或许生活又有希望了。而那希望，所谓世界的美好，既不会被达官显贵霸占，也不会被庸俗的人寄居。社会的至高点，自古以来，从来都是留给读书之人。读书是平民百姓的出路，也是他这条路唯一的通道。

    他同样应该活得自信——他是大小姐，他是小公主。选择坚持下去，他本身就只是陷入僵局。自己做的一直都很好。

    *

    尘剑马上就回温城了。毕业考快结束了。

    从那晚以后尘醉就释然了。不该在一层次的人本身就不会合群，这不是瞧不起，而是梦想不同，目标不同。内心更多被善良包裹，可恨人有可怜之处，可怜人有可恨之处。不因表象而迷失，更不因一些行为破坏自己的好心情。但有时还是会些许迷茫，更多的是期盼未来的初中，都是阳光向上，奋发图强的人。

    孙呈今天的车停的有点远，要跨过学校门口的长巷。路过一处熟悉的角落，仔细在记忆搜寻者，尘醉不禁驻足停留。

    那天他和小月一起上了尘剑的车，那是开学的第一天。六年，他又回到了起点。兜兜转转有了更明确的方向，纵使一开始走错了，也无妨。

    微笑着，他向长巷深处走去。

    长巷越往里面走越阴暗，有股下水道的腐烂味。尘醉意识到不对劲，回头就想绕路走，却发现路已经被堵死了。

    三个大汉堵在巷子中央，本来就不宽的巷子被堵死。尘醉下意识退后几步，脸上的慌张掩饰不住。

    为首的那大汉长得猥琐，但看着挺年轻：“李少说的果真不错，这姿色…”

    另一边有人调侃：“要不我们先玩，再带给李少？”

    “哈哈哈哈哈哈。”

    李少，李岩？

    他对于这些人从以前就没有希望，只是像今天这样被羞辱，从未有过。

    他小时候练过柔道。

    一脚横扫，掐在为首那人肩脖处。好久没练，尘醉有些身形不稳，硬生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其他两人意识过来，猥琐地笑着，手伸了出来…

    难道一切都结束了吗…

    突然巷子一端爆鸣想起，车门碰撞。尘醉心中一惊，但很快变成了自嘲。

    大汉们显然被震得一滞。暗处，眼眸微闭的李岩骇然睁开眼，注视着远处冲进来的人。

    他一把拉过尘醉，一手就拎住为首那人的衣领，砸在墙上。瘦子本想过来，却被一脚踹中，吃痛跪倒。另一边还有一人—孙呈拎起为首大汉的身子就挡，然后向前抛去。

    三个人倒在一起。一切都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为首那人口吐白沫，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孙呈没有恋战，更没有想要把他们怎么样的想法。他拉着尘醉就快步往外走。

    李岩双眼微眯，他想去追，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尘醉进了一辆豪车，里面出来一人，不是孙呈。他缓缓地将脚从副驾驶位迈出来。直到李岩在角落可以看清他的面庞。

    那人眉宇和尘醉有七分相像，只是不是甜美优柔，而是血气方刚，英姿飒爽。

    这人…李岩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瞳孔瞬间放大。他姓尘。

    他转身就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尘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

    他感觉天旋地转，他看见了尘剑冰冷的眼眸，没有愤怒，只有深邃得没有尽头的凝视。

    *

    坐在沙发上与尘剑对视，尘醉觉得这个假期得好好复习一下柔道了，以便不时之需。要不是今天孙叔和老爸来的及时，自己恐怕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尘剑也看着他：“毕业了，有什么想法。”

    他虽然冷峻，但看着他的那种慈祥与爱意是遮掩不住的。

    “我还读公立。”尘醉果断地道，“读最好的，成绩最好的。”

    尘剑有些吃惊。半晌，他欣慰地点点头：“好。”

    想到了什么，怪异的目光躲躲闪闪：“你。”

    “还是会女装吗？”

    尘剑做好了随时被骂的准备，出奇女儿今天没有生气。他有些激动地抬头，但答案却令他失望。

    “会啊。”

    尘醉回了房间，不出意外再过两个月他就去四中了。小升初，有好多期盼了六年。

    自从他想明白了，也更加怀念起何月薇。拿起平板躺在椅子上，他点开微信熟悉的聊天。

    记录停止在几个月前。他试探的发了一句：

    在吗？

    对面很快回复：“在呢。”

    尘醉：“你去什么初中啊。”

    何月薇：“四中。”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恍然若梦。

    对面何月薇好像很激动：“你也是四中？”

    尘醉不知该如何回答。僵住的面庞难以动弹。不只是激动还是失望，只是无法表达出任何东西。

    对面：“？”

    尘醉：“doge”

    展颜一笑，他好久没有笑得这样无所顾忌。现在当下，会像最开始那样，成为一个新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