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乙殿在皇宫外围东南角，毗邻皇子所，进入到灵乙殿区域时有一座高耸的观星台，巍峨挺峻，黑夜中仰头看去只能看到台上的一点长明灯，似是天上来客。灵乙殿整体风格与其他宫室截然不同，从皇帝寝殿居所到早朝办公区域乃至西侧妃嫔坐在，都是朱墙黛瓦，雕梁画栋，多用上好的木材来作建筑，但灵乙殿放眼望去，木材所用不多，无论是大门、地砖，殿内墙体、还是栏杆、凉亭与走廊，都是用灰白色理石所搭，连寻常照明的宫灯，也都是采用石灯台。整个宫内像是冰窖一般，在隆冬的寒夜中更显萧索。

    众人直到进入国师休息的寝殿，下人添上两座暖炉，才好些。

    “国师大人的住所看着有点人气。”潜龙使对着木床，木桌，木榻打量。

    “自从寒疾入体后才换的。”国师径直走向房间内侧的书房，原本书架上的机关被打开，两排书架分立两边，露出一道赤红色的铁门。让众人转身回避，他在门上的三个转轮上扭动几下，皇宫内最机密的密室就此打开。

    太子从书桌上拿起一盏灯，跟上潜龙使的脚步率先进去，昆仑紧随其后，皇后娘娘带着三皇子对视一眼也进门，在外边等了一会待里面的涌入新鲜空气后才往里走。

    九皇子原本在国师左侧的书架上看书，见众人都进去，合上书也要进，却被在门口的国师一把拽住手腕，拉到身侧。

    “怎么...”他刚要问发生什么事，被人一把捂住嘴。

    国师手上因为常年点檀香自带香气，他如雪山皓月的脸上出现愧疚的情绪，心疼地说道：“为何不找我？”

    夜玄机凝眉不解，指着被捂住的嘴，国师大人这才缓缓松手。

    “你若早来告知本座皇帝要杀你，也不至于勉强自己。”

    夜玄机这才恍然大悟，他说的是自己跟太子之事，惊讶地呆立原地。

    “国师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来找你？”

    “不是那个意思，你只要和我说，我至少会护着你。”

    说道这，他的耳朵都有些泛红，难为情到极点，看九皇子两眼，转而进密室去了。

    夜玄机在门口缓好一会才跟进去。

    密室构造十分简单，正对着一个日月山河的屏风，屏风两边是书架，放着许多从没见过的医药书籍与秘术怪谈，而最紧要的是屏风里头金色架子上的东西：左侧摆放着一个檀木架子，架子上是一幅画卷，图样是一块雕刻着日月的玉佩，右下角题字“开国玉佩”；右侧是一个紫檀盒子，盒子盖已经被潜龙使打开，里头一排十个丹药凹槽，从一至十序号标记着，其中一号和二号已然空缺、三号是黑色的药丸，四号药丸沾水有些泛红，五号空着，六号到十号在上头摆好。

    “所以世间传言是真的，真的有开过玉牌？”皇后站在画卷前看着图样，不敢相信。

    “不知真假，”国师走上前，看着那幅画卷，眉眼深深，“师父在世时寻找多年，本座亦然，可至今也没有下落。”

    “这就是护心丹了？这序号是怎么回事？”潜龙使往边上挪动，给国师留出一点空间。

    “是，序号是按照品质排序的，一号位最好，十号位次之，皇帝陛下每月十、二十和月末会服用一至三号，四号本座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五号至十号是瑕疵丹药，若无其他意外，带月末会销毁的。”国师说着拿起湿漉漉的四号丹药观察，“这是太子今晚换过来的，玉贵妃用茶水打湿，本座想着护心丹难得，遂放回原位，没舍得扔掉。”

    “所以护心丹是什么草药所作？”玉贵妃实在着急知道其中成风，想判定到底是不是因为护心丹与催情香起反应，才导致皇帝死亡。

    “此事本座不知。护心丹是师父所制作，师父死后一干制丹种药的人由皇帝陛下接手，本座只负责保管。玉贵妃娘娘如果好奇，拿一颗试试便知。”国师大人将四号丹药放回去，拿出三号丹药在手，可转而又把三号丹药放下，拿起八号，“今夜还没过去，若是实验，八号即可，若有新帝人选，还是留一颗保证新帝安全。只是若想实验，非要找个人才行，若真的有事，岂不是伤了一条人命？本座实在不忍，不如就让本座来吧。”

    “国师大人还有用处，怎可如此冒险，若用护心丹与催情香实验，最合适的人选恰好没在这儿。”玉贵妃率先出密室。

    “玉贵妃说的是宁嫔？宫里人都说你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原来也有这样歹毒的时候。”皇后一个侧身，在她之前走出去。

    “皇后怕了？”

    “玉贵妃既然认为是催情香的缘故，尽可一试，但这也要看宁嫔是否愿意。”

    两人一前一后面带微笑地说话，不知情的还以为在谈论时兴的布料水粉。

    看国师拿走八号的护心丹，潜龙使将九号的一起拿走，带着剩余的三个皇子出门。

    “方才没感觉密室中有风。”三皇子出门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前面也都不像是石头，“难不成密室是铁水浇灌一体的？”

    “是，只有我们出入的门有空缺，其他都是一体打造的。”

    国师看向身后并肩走着的太子和九皇子，手上的佛珠又转动起来。

    “进入方式只有你知道？”潜龙使问。

    “是，陛下秘药，若有第二人知道，有何秘密可言。”

    国师因他问这个纯问题，脸上愈发冷漠。

    坤童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留意着众人的举动和话语。

    大家刚回宁嫔住处一进门，正瞧见宁嫔跟乾童从皇帝遗体停棺的正殿出来，潜龙使当即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过去质问，“谁让你随意走动的！”

    潜龙使原本面目凶煞，如今又高声怒吼，宁嫔被吓得大惊失色，后退两步扶着一旁的修罗场暗卫在稳住，“我适才月信来了，脏了衣衫所以才回去换。”

    潜龙使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况，最终让坤童去房内查看。

    “师父，确实如此。”坤童回来禀告完，潜龙使松口气，瞥一眼乾童，带着大家进门。

    宁嫔被一吓，新换的衣裳领口又被冷汗打湿，坐在椅子上谨慎地找手帕，也不敢有大幅度动作，最后实在找不到，只能用袖口轻轻擦拭。

    “方才我等去灵乙殿拿回两颗护心丹，玉贵妃娘娘说皇帝有可能是死于护心丹与催情香之故，想要宁嫔娘娘以身试药。我却有其他猜想，当时九殿下先服用护心丹，又吃保身丸，再加上催情香，玉贵妃实验了保身丸与催情香相安无事，若加上护心丹呢？所以劳烦九皇子，也跟着宁嫔娘娘一起，为我等解惑。”潜龙使将两颗护心丹拿放在手边的椅子上，看向下方的两个人，难掩期待。

    “潜龙使大人是说，小九也要试药？！”太子最先提出异议，“此举不妥！”

    “为何不妥？太子殿下虽然暂时没有嫌疑，但妄图杀害皇帝的罪名还在，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小九向来身体虚弱，就算皇帝不是死于这三种丹药，他也难以承受。”

    “可国师大人不是说了吗，护心丹是皇帝服用的秘药，只要不是跟催情香玉保身丸之间起反应，肯定没有大碍。”

    “潜龙使大人不用这么委婉，太子殿下是心疼而已，若殿下不想九皇子以身试险，不如把杀害皇帝额罪认下来，我们也不用在这里折腾了。”皇后在看戏的最好位置，无论是九皇子死还是宁嫔死，她都是乐见其成。

    “所以并没有问我们愿不愿意？”宁嫔终于将身上脸上的汗水擦好，妩媚的脸卸掉脂粉，显现出清丽。

    “宁嫔娘娘痴了，在这个宫中，你我这样的角色，向来是没什么选择的。幸亏我适才在国师大人的书架上拿本《地藏经》过来，此时竟然能用到，实在有些微妙。”九皇子拿着书本冲她笑着说，颇有些自嘲。

    “既然如此，还请潜龙使大人给我与九皇子留下些体面，拨个房间出来，催情香点燃，恐有失态。”宁嫔看他这般，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做出最后的请求。

    “如你所愿，只是在此之前，你二人还得先说说今晚所作所为，若真是哪个死了，怕事情原委听不到了。坤童，你去准备相关事宜。”

    “是。”女童领命出门。

    “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说说吧。”宁嫔起身拿着垫子，坐在火炉前，烤着火。

    “我是三皇子送进宫的，自然是三皇子跟皇后的人，皇后说让我用催情香固宠帮三皇子，我照做。后来九皇子说催情香伤女子本里，我想有孩子，所以让三皇子帮忙找人，按照九皇子所说，每月十号、二十号和月末将药品送到御医处销毁。刚开始我是不相信的，后来听说皇帝每个月也是这个时间服用护心丹，同时剩余的护心丹也在月末销毁，我这才信。停药之后我怀孕了，但孩子是女婴，因为第一国法所在，被昆仑杀害。”

    “我恨他！我恨他在三皇子宫里看到我，让三皇子不得不把我送进来，让我们没办法在一起，明明我已经脱离苦海，明明我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我恨他，恨他杀害了我转世而来的孩子！所以皇后娘娘说让我帮三皇子成为皇帝，陷害太子之后，我出于对皇帝的恨，和出于对三皇子的爱，很快答应了。但我也担心杀害皇帝的罪名承担不了，可娘娘说刺客只是虚晃一枪，只是刺杀皇帝嫁祸太子，等到时候三皇子登基，皇帝也失去他最在意的权力，比直接杀死他更解气。”

    “于是按照皇后的安排，我先以侍奉的借口去拿回来迷药，将皇帝迷倒，给之后刺客的到来进行铺垫。大家来了又走，陈御医应该那时候就看出来皇帝中了寒冰草之毒，没敢说，让我去处政殿拿龙涎香。处政殿新刷了金漆，我担心沾脏衣服，不小心把龙涎香盖子掉在地上，正好在龙椅下方，我去拿盖子的时候，发现皇帝立太子为新君的圣旨。我怕这个圣旨出来，三皇子成为新君无妄，所以想着拿回来藏起来。我回来后不久，刺客就到了，也并没有打晕我，而是看我拿着圣旨，跟我一起想着藏匿的地方。”

    “至于催眠的书，是玉贵妃当时给我治疗腰部扭伤时落下的，我想着可能是好东西，就暗自留下，可许久也不得要领。那张纸条不知道是谁给我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说三皇子是杀我孩子的凶手，并没当真，想找机会问问三皇子，却始终没有机会。但我相信三皇子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三皇子他一直真诚善良，持身中正，断不如此行径。我想就连他宫里那把淬毒的匕首，应该也是皇后娘娘早先要刺客带着淬毒的，三皇子不忍，才换成寻常的。”

    “看来宁贵人跟三皇子之间，似乎别有渊源？”潜龙使身子向前，想要再细细询问。

    正说完，外面的钟声响起。

    丑时了。

    坤童也正好推门进来回禀，“师父，一切准备就绪，可否现在将人带出去？”

    “带走。”潜龙使又坐回椅子。

    宁嫔从火炉旁边起身，九皇子拿着《地藏经》与她一起出门。

    紧随着，国师大人跟出去。

    “国师大人不必如此着急，若有结果，坤童会来通报的。”潜龙使提醒道。

    “本座不是好奇，这是两条人命，若真有意外，能救则救。”

    他头都没回，跟着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