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我的笑声，姬发这才反应过来我在骗他。
我看他一副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撅着嘴，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见此，我赶忙抓住姬发斗篷:“我逗你玩的，就是有点疼……没受伤！”
“真没事？”
我点点头，真诚的看着姬发。
顺着姬发敞开的斗篷往上看，我才注意到今晚他穿的是一身月牙白短直裾交领长袍，领口和蔽膝上绣了金色的饕餮纹，不似白日里那套华丽坚硬的甲胄，柔软舒适的常服给姬发添了几分少年气，少了几分庄重和严肃。
姬发抿了抿唇:“……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
“我知道我知道，”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做，我急忙跳起来。“你看到你父亲了没?他还好吗？”
“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我干嘛要跟踪你?四大伯侯的事在宫里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提到四大伯侯，姬发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重，嘴角下压，下颌紧绷。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和西伯侯，就想着来看看……”说完，我观察姬发的反应，他先是吸了口气，又眉头微微蹙起，看着我欲言又止。
“姬发，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没有。”他避开我的目光。“我跟你没话可说。”
“你有。”我靠近姬发迫使他不得不面对我。
姬发对我一直都有芥蒂，或许是因为封神榜，又或许是因为，我于他而言是个全然不值得信任的“修道人”。
可是我想让他信任我。
从前和姐姐在一起，我们不会好好沟通，总会不断的制造误解和冷战。后来和哪吒杨戬在惯了，他们一个历来直爽，一个什么都不爱计较，大家从不会把话憋心里。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和身边的人交流是如此轻松。
所以我不喜欢、也不想，和在意的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话。
“嗯…其实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
“为什么回朝歌?”姬发微微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角落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让你离开了吗！”
“因为我……”
“我说过，朝歌不是你能来的，这里对于你来说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随意闯入地牢被发现是什么下场?”
“就算、就算你是仙人，如果被大王知道你和封神榜有关，有的是办法将你抓起来！难道你也想被关进来吗？”
姬发像是将憋了很久的气舒发出来，他的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后胸口还在起伏不停，面色泛红。
这是第一次，姬发在我面前说了很多话。他明明是在责备我，但我却感觉不到生气。
不对，可能有一点，毕竟他太凶了。
可是我望着姬发的眼睛——那双即使在黑夜中也无比粲然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我。
我甚至有些开心。
事实上，从前与姐姐一起生活时，每当我闯了祸，她总会这样凶我。那时候我不明白，总是和姐姐对着干。
后面分开了，我在昆仑山上，姐姐在轩辕坟下。在昆仑山修行的几百年光阴里，回想与姐姐相处的点滴，我才逐渐明白她是在用那样的方式关心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努力克制自己的笑容。“姬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很在意你想跟你做朋友，不想你因为那些问题而对我产生误解。”
“朋、朋友……”姬发顿了顿，他的眼眸泛起层层涟漪，似乎暗含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问我到底来朝歌做什么。那我说，其实我是来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她人在王宫里。如果你要问她是谁，这个无可奉告。”
姬发像是没听见，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只是认真地看着我。
“你问的我回答完了。既然要做朋友，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一些?”我寻思着总不能一直跟姬发在这干吵吧，西伯侯的人我还没见到呢。
“西伯侯现在还好吗？”
“父…西伯侯正关押在地牢里听候发落。目前，还好。”姬发眼神闪了闪，下意识将头转向一侧。
那就是不太好。
“我去把他救出来，然后你带他回西岐去！”
“你！你在说什么！还嫌不够乱么？”姬发拦住我，深怕我真做出劫狱的事来。
“大王已经答应我，只要西伯侯认罪！就能让他安全返还西岐！”
“所以你相信了?并且来这劝你父亲认罪?”我觉得姬发可真傻啊，那样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殷寿说的话又怎能轻易相信。
我还想往地牢深处去寻人，姬发一把拉住我:“西伯侯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为什么你——”
话还未说完，地牢门口的侍卫像是听见了响动，喊了两声便叫人进来查看。
姬发拉着我躲进角落的水缸后面，说让我藏好，他去把人支开。我担心他被抓走，急忙拉住问他怎么办。
我想着，这还没见到西伯侯，怎么能把姬发搭进去。
姬发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正大光明走进来的。”
“哦……”
那边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们似是在几个关了犯人的牢外检查了几遍确定人都在，又往这边的角落里探。姬发朝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匆匆朝那边的侍卫走去。
我躲在水缸后面听着他们对话，那两名侍卫见是姬发，急忙行礼，又向其禀报在门口听到有人对话的声音担心犯人偷跑所以进来看看。
姬发倒像是个领头的，三言两语便叫那二人乖乖听信这里头除了他在没别的外人。
“那……您已将大王口谕带给了罪臣西伯侯，这地牢潮湿寒凉，现在可要随小的们出去？”
“……对，我正准备出去。”姬发的声音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好像有样东西掉了，容我找找。”
那俩侍卫想帮姬发一起找，不过很快就被姬发劝说回了岗位上。待那两人的脚步声远了，姬发咳了两声，我探出头张望了一圈才蹑手蹑脚从水缸后走出来。
姬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告诉我:
看，私闯地牢多危险。
我朝他眨眨眼，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随即有些不服气的小声道:“反正他们也抓不到我。”
姬发像是已经习惯了我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假装没听见我“嚣张”的发言，只是问：“所以你是怎么进来的？”
“想怎么进就怎么进，我可是会法术的。”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是狐狸吧，他是凡人，肯定会觉得我是怪物。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神仙?还是……”姬发手抬了抬，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是吧？”我故意用了一个疑问的语气，心想着等什么时候见到先生，一定要问问他撒谎会不会折寿。
“那你要找的那个人……算了，这也不是我该问的。我现在要出去，他们外面的侍卫会盯着我，我没办法帮你些什么，你自己小心……还有，西伯侯他是我父亲，我不会放任不管。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也请你不要插手，更不要有任何伤害大王和殷商的念头！”
见我点了头，姬发才匆匆朝地牢大门方向去。刚走几步路又见他停下，转身看见我还在原地，他紧皱的眉头放松了片刻又蹙起，表情有些纠结。
我疑惑的歪头看着他，姬发踌躇了一会儿，走近些才生硬的开口:“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没有名字的，我不骗你。”
“那你那些同伴怎么称呼你?”这次，姬发倒是有些相信我说的了。
“我没什么同伴，像先生和哪吒杨戬他们，只要是唤我的，我都知道，哪需要什么名字。”
不过，既然我要在这人间待一段时间，是不是也该把名字的事落实一下。
“姬发！”我小跑几步到姬发面前停住。
“怎么了?”见我满脸期盼的模样，姬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给我取一个人类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