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些话安慰眼前的姜王后，可是话到嘴边滚了几圈却始终说不出口。全身像是扎满了苍耳一样难受。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竟和姬发一样都是不会安慰人的。

    我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姜王后身边的宫女欲上前将人搀扶回去。

    “无妨。”姜王后将宫女的手推开，“郊儿还未醒，你们且去守着，醒了及时禀报于我。”

    “夫人，可是要休息?”

    姜王后摇摇头:“东伯侯的后事尚未处理完，你们二人随我去……”末了，她又看着我道:“你是哪个宫的?”

    我还未反应过来，旁边那宫女替我答了。

    “在龙德殿当值，更需谨言慎行……流筝，明日吩咐人将她调去其他地方。”说完便转身离开。

    那名叫流筝的宫女应了一声，让我明日到这找她，说完便快步跟了上去。

    她跑起来时，腰间一块坠子叮当作响，看起来是块未打磨的璞玉坠子，不细看还以为是块青灰色石头。

    即使很多年过去，我都记得姜王后离开时那个孤独的背影。仆从簇拥，一袭白衣，她就像树上的梨花，风一吹便会散落满地。

    殷郊还在昏迷，丈夫的决绝和亲人的横死……这一切又岂是一副单薄的肩膀能承受的。所以她才会痛苦到将一切都归结为自己的错吧。

    —— —— —— —— ——

    离开姜王后的宫殿后，我很快整理好了思绪。当务之急是找到西伯侯和姬发，确保他们都安然无恙。

    虽然在姜王后那有些波折，但至少知道了姬发与他父亲两人无性命之忧，而且西伯侯如今就在地牢中。

    那地牢不见阳光一定昏暗潮湿，所以我猜想那地牢大概是血腥味浓重且一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

    王宫中有几处血腥味很重的地方，除了昨日见过的炮烙柱，王宫中有很多血腥味浓重的地方，一处新鲜的血味在城门方向，还有一处掺杂着霉湿味和人类血味的地方则在很远的东南角——大约就是这了。

    绕了半座王宫才找到那处味道的来源，我不由得腹诽，这些人类之主建这么大个王宫自己走得完吗？

    地牢前有许多侍卫把守，我只好先观察门口的情况。

    正门处约摸四五名守卫，西南和东南角两侧围墙上各把守一名，下方的围墙上有一排方形洞口，看起来是用作通风的，能通过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孩童。

    很好，只要趁守卫不注意，从方形通风口就能进入地牢。

    在角落蹲了一个时辰，我趁着东南角守卫交班的间隙，化成狐狸穿过视野盲区，再跳上方形口，顺利进入地牢后又变回人形。

    在见过人类的牢狱前，我想着轩辕坟是天地下最可怕的地方，可现在却觉得人狱要比之更绝望。人类会想尽办法折磨这里的阶下囚，他们将同类和野兽关在一起，没有一丝怜悯。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整片地牢阴暗无比，四周墙壁上挂了一排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火把，就连地牢中心巨大的火盆都无法照亮这里的幽暗。满地可见铜制刑具和巨大的牢笼，以及远近皆可闻的那些野兽的低吟和嘶吼。

    我顺着路小心翼翼的往深处探去，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从不远处传来。

    我放缓脚步靠近，尽量不制造出声响。

    “谁！”

    好吧，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这个声音怎么格外耳熟？

    来不及细想，只听“峥”一声，是刀刃出鞘的声音。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向我袭来，我靠着本能避开，尖锐的刀尖从我颈侧略过，发丝被刀风带起与之缠绕。

    一击未中，对面的人很快调转刃口势要向心脏刺去。每一下都是直奔要害去，好狠的人类！

    我握住那只手，手腕发力将刀刃推回去，谁想那人的力气更大，很快便反力要将我逼到墙角，那刀口与我仅剩三指的距离。

    快要触及墙壁时，我猛的用腿蹬向墙壁，借力一个后空翻。谁想那人却用另一只手硬生生将我从半空中给拉了下去。

    “啊！”我重重摔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正当我以为自己完蛋了的时候，对面却没了动作。

    我忍痛从地上爬起瞟了一眼对面。那人像是愣住了一样，披着个斗篷，在幽暗的地牢里看不清面貌。

    我疑惑了一瞬，随即身体上的疼痛提醒了我，这人类摔我这么狠，可不能让他好过！

    趁对面没有反应，我迅速冲上前按住他持刀的那只手，又伸出左手朝那人的脖子袭去，不料他反应竟如此之快，瞬间就将我的一双手擒住了。

    我被整个抵在了墙上。

    “别动，是我！”头顶的斗篷随着动作滑落，此时我才看清交手的人的面貌。

    一瞬间四周寂静下来，只剩头顶的火把爆燃而噼啪作响的声音。

    “姬发?”

    火光照耀下，姬发皱着眉，眼神灼灼的看着我，有疑惑、生气，似乎还有一丝惊喜?

    “你来这做什么?”我和他同时开口。

    “不是让你离开吗，你为何还在朝歌?”

    他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愤愤地看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妄图撺掇谋反者，别怪我不留情面！”

    谋反?

    王位有什么好的，能比做一只自由的狐狸好?我这狐狸脑袋可理解不来。

    我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像是对你们大王王位有兴趣的人么？”昨天山庙一事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谋反是个什么意思。

    “你来王宫究竟要做什么?”姬发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我想了想，不能暴露姐姐与我的关系，又不能告诉姬发我见过他父亲，所以干脆说:

    “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甚……”姬发顿了一下，眼睛盯着扣住我的手，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眼睛瞪大，飞快松开禁锢我的手，人也跟着退了几步，眼神闪躲。

    我活动着有些发麻的手，看着姬发古怪的表情有些好笑。

    方才一片混乱中他扣住了我的左手，五指从我的指缝中叉入，姬发的力气极大，握的又紧又狠，十指紧扣的触感还留在我的指间久久不能散去。

    那时的我又哪里懂得十指相扣的含义，只觉得姬发这个人类，可爱极了。

    “我找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呢，你在这做什么？”看来我没猜错，姬发既然出现在此，那西伯侯应该就在这地牢中。

    “没事。”他表情变得凝重，似乎不想谈论这个，只是看了我一眼道:“有没有受伤?”

    他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刚刚那下摔得我真的好痛！

    我立马蹲下去捂住肚子叫喊:“哎哟，痛死我了！”

    “伤到哪了？”他的声音变得焦急，我偷瞄了一眼，姬发已经半蹲在我面前。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又万分认真的看着我。

    “嗯……手好痛…肚子也痛…还有腿…还有头，头也好痛！”

    “这…我、我不知道是你……”姬发听完我的叙述，两手反复握紧又松开，像是不知该往哪放一样。

    “噗！”姬发这副样子真是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