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许只知道许亦厘名字的念法,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拼写。下山的过程中,他谨慎地问了一下。

    “很简单,”许亦厘笑着说,“许是李亦许的许,亦是李亦许的亦,厘嘛,倒不是你那个李了,是厘米的厘。”

    她走在李亦许身侧,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似是不经意问:“你多大?”

    “十八,”李亦许回答,“你呢?”

    许亦厘唔了一声:“跟我一样。你生日几月份?”

    李亦许说十月。

    “我七月,”许亦厘偏头对他露出甜笑,“比你大点儿,你该叫我姐姐了。”

    李亦许长久地注视她,没办法移开目光。这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奇特的女孩子。长相其实很甜美,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旁有两颗小梨涡。但不笑的时候,却能让人感到淡漠——是那种不带敌意的淡漠,不至于让人心生警惕,却会让人不敢靠近。

    “同岁而已,没必要叫姐姐吧。”李亦许无奈道。而且他比她高那么多,当弟弟也不合适。

    他们走下山去,来到山脚下的小镇集市,热闹拥挤的氛围暂时冲散了李亦许心中的凉意,话也多了一些。

    “你在哪上学?”李亦许问。

    “一中啊,”许亦厘眯眼看了看他,“让我猜猜,你在实验中学读书吧?”

    李亦许愕然:“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没穿校服,不知道许亦厘怎么能这么快猜出来。

    “看到你跟你同学打架来着。”许亦厘撇撇嘴,“是你同学吧?”李亦许愈发惊讶,没想到在他和赵起志打架的时候许亦厘就在了。但他记得,打完架,他似乎跑出去很远,不知何时就到山上去了,难道许亦厘跟着他跑了一路?

    仿佛能看懂李亦许眼里的疑问,许亦厘毫不意外地问:“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

    李亦许沉默了。

    有时候,的确会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况,好像脑袋里的一根弦忽然断了,之后他会经历持久的震荡,以至于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又将去往何方。

    “对不起,”他有些艰难地道歉,“我……出了点状况。”

    可能是许亦厘让他感到太放松了,这是李亦许第一次告知外人自己的情况。可说出口后他又后悔了,一瞬间变得胆怯,害怕许亦厘将他当作一个病人或者怪人,进而疏远他。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许亦厘的第一眼,李亦许就有种想要亲近她的想法。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

    “有时候,我的情绪会有些不稳定,”李亦许尽量用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说法描述,“不过给我一点时间,很快会好。”

    “你刚才在山上的时候,可没有一点要好的样子。”许亦厘笑了下,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软很小,皮肤很滑,仿佛不小心就会从他的手里溜走一般,有着让李亦许贪恋的温度。李亦许努力忽视这种触感带给他的异样感受,语气如常地说:“我们去哪吃饭?”

    “跟着我走就行了,”许亦厘看了看他,“在这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亦许嗯了一声。

    “为什么那么信任我?”许亦厘语气有些夸张,“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不怕我把你拐走啊?”

    “谈不上信任,”李亦许说,“因为你也是个学生,拐不跑我的。”

    “这么看不起我啊?”许亦厘挑了挑眉,“偷偷告诉你,我练拳击的,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

    李亦许上下扫了眼她柔弱的小身板,笑了:“下次找机会切磋一下,你就知道了。”

    “行啊,谁怕谁?”许亦厘应着。

    他们漫无边际地聊着天,从食堂糟糕的伙食,到即将到来的六校联考,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牵着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李亦许的掌心全是他和许亦厘的汗水。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突兀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许亦厘回头看她。

    他们正停在闹市区,不远处响起刺耳的鸣笛声。空气中混着一股臭豆腐的味道,浓重的烟气熏得人眼睛泛酸。

    李亦许在组织语言,花费了一些时间才说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许亦厘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像是他说了什么傻话:“带你去吃饭啊,这么快就忘了?”

    “为什么要带我去吃饭?”李亦许不依不饶地问。

    许亦厘很有耐心,手指在他的手背上下滑动,带有一种安抚意义:“肚子饿了不是吗?饿了就得去吃东西呀。”

    “可我刚才……看起来不太正常不是吗?”李亦许垂眼看她,很轻地问。

    直到此刻他已完全确信,当他一只脚踏出山峦,流露出自毁的倾向时,许亦厘已经注意到了。按理说,李亦许是一个病人,应该会让女孩子感到害怕才是。

    “不能说不正常吧,”许亦厘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就算你不正常了,可你长得帅呀,跟帅哥吃饭总会让我心情愉快的。”

    这话让李亦许笑了,点点头,说行吧,任许亦厘拉着他走。

    李亦许没想到,许亦厘所说的餐馆,不过是一家麦当劳。

    对于自小不缺钱的他来说,快餐显然不属于正常饮食的范畴,站在麦当劳门口死活不进去。

    “就吃这个?”李亦许有些挑剔地说,“油炸食品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许亦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少废话,爱吃不吃。你不想吃的话,就进来看着我吃好了。”

    李亦许不是很饿,想着多和许亦厘聊会儿天也是好的,于是跟着她走进了麦当劳。

    许亦厘果然如她所言,一点也没有要照顾他的意思,只给自己点了一份巨无霸套餐,拉着李亦许坐到了窗边。

    “你真的不吃?”许亦厘咬了一大口汉堡,含糊不清地说。

    “谢了,你自己吃吧。”李亦许看着薯条袋上的油渍,果断地摇头,喝着自己带过来的保温杯里的热水。

    “你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许亦厘撇了撇嘴,“我猜你家里应该挺有钱吧?”

    “非常有钱。”李亦许承认。他虽然未成年,银行账户里已有一笔巨额存款,足以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许亦厘闻言登时翻了个白眼:“你都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想不开呢?说实话如果我是个有钱人,每天做梦都能笑醒呢,哪里还会寻死觅活。”

    李亦许一下子顿住了,因为“寻死觅活”这四个字。

    “你看出来了?”他试探性地问。

    许亦厘没说话,大口吃完了整个汉堡。

    她嘴边沾上了一点白色的酱汁,李亦许拿起纸巾,探身过去将酱汁擦干净,听见她说:“我不问你原因,我想你应该也说不出来吧。”

    “是说不出来具体的原因,”李亦许斟酌着语句,“这种状况是突如其来出现的,没有任何征兆。”

    许亦厘吃了一根薯条,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不好,”李亦许仔细回忆,“第一次发作是初二吧,当时晚上一个人睡在家里,突然就开始疯狂地抽打自己。”但如果真要追根究底,其实源头在更早的时候。怕吓着许亦厘,李亦许只给了一个较为保守的回答。

    许亦厘微微笑了一下,用那只没拿过薯条的手握住他的手指:“痛苦吗?”

    李亦许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困难,看了她一会儿,说:“谈不上痛苦,不过有时候也的确是痛苦的。比起说是痛苦,不如说是麻木。”

    许亦厘点了点头,似乎能够理解:“你连死都不怕,应该是足够麻木了。”

    李亦许看着她,忽然陷入困惑,像是进入了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许亦厘那双明亮的眼睛好像深深的潭水,将他的情绪尽数吸收了。

    眼下,李亦许感到久违的宁静。

    “你手机号码是多少?”李亦许未经思索,贸然开口问,“有空闲的话,能给你打电话吗?”

    许亦厘开心地笑了,把电话号码报给他:“可以啊,我正愁没人陪我聊天呢。”

    “没别的朋友?”李亦许问。“没有,”许亦厘说到这个有些不高兴地拧起眉,“你不觉得同龄人都很幼稚?我跟他们完全说不上话,同班的女孩子,张口闭口就是喜欢这个暗恋这个的,还有什么顶流男团啊,我听得一头雾水的。”

    “是挺幼稚的。”李亦许赞同道。

    许亦厘又轻声笑了起来,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这让李亦许感到无比温馨。

    吃完麦当劳,许亦厘擦了擦手,和他一起走出去:“我晚点还有事,以后再聊可以么?”

    “当然,”李亦许低头看着她的侧脸,犹豫再三,鼓起勇气问,“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能约好一个固定的时间吗?”

    “嗯?”许亦厘没听明白,疑惑地看他。

    “这样就可以和你定期见面,”李亦许解释,“可能说出来你会觉得冒犯,但现在我需要和你见面,这对我很重要。”

    他说不清原因,但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只有许亦厘才能救他。

    许亦厘深深地看他一眼,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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