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果然如郁阳所料，王子的电话打了过来。

    郁阳接通电话，王子一改平日的有气无力，声音激动又愤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就说那天你怎么会说那么奇怪的话！还说别骂你？要不是你不在东京，我都想打你一顿才解气！”

    “我错啦，别生气嘛，灰二哥怎么说的？”郁阳把手机拿到离耳朵远点的地方，第一次见到如此激动的王子，郁阳顿时心生愧疚。

    “他说我要是不同意就让我滚！”

    “不会吧……”郁阳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手机落地的声音，然后手机里穿来了王子绝望的声音：[1]“等等，还有犹豫期的吧？！”

    紧接着是灰二爽朗的笑声：“当然有了，不过行李可得提前收拾啊，对吧。”

    “谁…谁来救救我啊！这里有恶鬼！”王子崩溃大喊。[1]

    “王子！”郁阳试探着叫了一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郁阳无奈地抓抓头发，在心底为王子默哀，被灰二哥看上的人是逃不掉的。

    郁阳给灰二发了消息，询问王子的情况，他只说让她放心，他有办法让王子同意。

    看着消息，郁阳不禁打了个寒颤，呆毛都竖起来了。

    灰二哥，不愧有恶鬼之称。

    第二天一大早，郁阳刚起床就接到了王子的电话：“小郁啊，我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王子，你还好吗？”郁阳捂着脸，王子的声音听上去更虚弱无力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咽气了。

    “我跑了十公里，身体的重量正在逐步消失，我打电话就是为了想你告别的，再见了，我亲爱的挚友。”王子说完一大串话后，电话就挂断了。

    “……”郁阳捏着手机，感觉更愧疚了。

    左思右想，她还是决定给灰二发个消息打探一下情况。

    郁：“灰二哥，王子他真的没事吗？”

    haiji：“没事，他精神着呢。”

    真的吗？我不信。但郁阳也不知道咋问，只求她下次回去前，王子好好好活着。

    郁：“那就好。”

    郁阳忍不住笑了几声，收拾好就去上课了。

    ——

    郁阳自从来了京都每次上课都很痛苦，尤其是写作课，这个教授因为她交上去的文章太差劲而盯上了她，时不时就要为难一下她。

    写作课上，教授又逮着郁阳回答问题，他语速很快，郁阳连问题都没太听明白，她似乎又回到了一开始来日本的那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她张着嘴蹦出了几个单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郁同学，语言是学习最首要的，你连语言都差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来这里学习？”

    郁阳涨红着脸，她无法反驳教授的诘问。

    教授继续讲课，郁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课，却还是一知半解。

    在点评文章的时候，教授赞赏了几份写的很好的文章，当然还着重批评了她的，因为她的文章几乎是最差的那份。

    “这篇文章先不说你的立意，光是语法错误就好几处，写文章之前，不应该先解决语法问题吗？而且关于你题材的选取，你真正了解过这个题材吗？”教授严厉的声音让她面红耳赤。

    虽然她的语法是存在很大的问题，题材也因为时间紧迫而没有深入了解，但是她最近的状态的确写不出来文章了，她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每天都强迫自己写，但写出来的东西一篇比一篇差。

    她开始怀疑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她坐在一起的同学们每个人都优秀到让人无法直视，只有她差劲到与他们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甚至没有时间来伤心就得去拉面店打工了，失去了稿费来源的她，不得不打几份工来负担房租和生活费。

    今天的她倒霉透了，在拉面店打工时被一个毫不讲理的酒鬼顾客缠上了，非说她把拉面汤洒在他身上了，要她给个说法。

    郁阳机械地跟着老板道歉，不知道说了几遍对不起才被放过。

    事后老板安慰她：“那个人是有名的难缠酒鬼，但我们也不好赶他走，好多人都被他刁难过，别放在心上。”

    郁阳点点头，似乎已经麻木了。

    等结束打工回到住所时，已经快十点了。

    屋子里一片黑，茉莉家似乎就在京都，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郁阳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片刻的愣神。

    以前她也经常一个人，但是怎么最近才感觉到一个人这么孤独呢？

    “回到以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关上门，靠在门上安慰自己，低头的瞬间一滴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蹲在地板上，终于嚎啕大哭。

    教授的为难、同期的优秀、经济的拮据、对灰二的思念……桩桩件件都让她窒息，她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她拨通了灰二的电话。

    “小郁。”灰二的声音里透露着明显的疲惫，与他沙哑的声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细微的翻书声。

    郁阳忽然意识到，现在的灰二比她更忙更痛苦，他不但要负责十个人的伙食、每天的训练，还要根据每个人自身情况的不同对训练方法做出适合调整。

    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郁阳深吸了一口气，确保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今天灰二哥你们做了什么呀？训练还顺利吗？”

    灰二叹了口气：“虽然他们还是不太乐意，但是每天的训练都有参加，我最近在根据每个人的自身情况调整了训练计划，还有后援会之类的，还好有神童帮忙，他想到可以在晨跑和夜跑时拉点人加入后援会，目前很有成效。”

    “诶，神童学长果然好厉害，那我也要加入后援会。”郁阳声音轻松而带着笑意。

    “好啊，你一加进来，我就干劲满满，立马就不累了。”灰二笑着说。

    “怎么这么夸张，灰二哥你变了！”郁阳笑着说，眼泪却不断流着。

    又说了几句后，郁阳听着灰二声音里满满的疲惫，心疼地不行，她急忙结束通话，让灰二去休息。

    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起来洗了个澡，然后开始写文章。

    灰二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她也不能退缩，天赋不够就只能用努力来弥补了。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她每天都很晚才睡，在她的努力下，教授终于没有在写作课上用语法的错误为难过她了，她以为这样可以得到教授的看好，可是她似乎忘了，就算改正了语法，她的文章写得不好的本质也不能改变。

    教授再一次，对她的题材和立意提出了不满。

    “郁同学，你有好好上我的课吗？我上课时讲过的要点为什么一点都没体现在你的文章里？”教授皱着眉头，也许是郁阳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可怜，教授第一次对她放轻了声音：“或许你可以试试写点别的，写小说真的不适合你。”

    “或者说现在的你不适合写小说了，我看过你前期写的几篇作品，虽然稚嫩但尚有灵气，但你现在写出来的文章只能说是文章，而不能称之为有灵魂的作品。”

    郁阳猛地抬头，教授很委婉地劝她放弃，虽然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她却无法反驳，教授说的她不是没有发现，她尝试过用教授讲的方法去写小说，可是她写不出来，就连现在交上去的文章也是她熬着夜一句一句挤出来的。

    她的确不知道写小说该怎么写了。

    “有些事情，不能急。”下课后，和她同为交换生的二年级学长杉村介看她低着头发呆，主动向她搭话。

    “嗯？”郁阳没听见他说的话，疑惑地看着他。

    杉村介叹了口气，说道：“写作跟天赋其实没有太大关系的，你不用急，慢慢来就好。”

    郁阳扯了扯嘴角，笑容很勉强：“但要写好文章需要天赋，教授想要的学生应该是学长您这样的，而不是我这样浪费他时间的。”

    杉村看着她，欲言又止，郁阳看了一眼时间，快到打工时间了，她低声说道：“先走了，谢谢学长。”

    盯着郁阳离开的背影，杉村苦笑了一声，看来她完完全全不记得他了。

    教授的话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播放着，每一句都是对她的凌迟，从小渴望了这么久的梦想却成了现在这样，这种打击让她该怎么承受。

    “小郁，教授说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郁阳结束打工回去后，茉莉罕见地在家，她在课堂上听到那番话，也觉得教授说的真的太过分了。

    “可是他说的似乎是事实。”郁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才不是，哪有什么天赋决定一切的说法啊，教授这么说是对你的努力的不尊重，而且听别人说，这个教授就喜欢这样打击学生。”茉莉挺喜欢郁阳的，看着她这副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

    “有人曾对我说，以为只靠努力就无所不能是一种傲慢，我其实挺认同这种说法的，世界上努力的人那么多不见得有几个人是真正成功了的。”郁阳的眼泪掉了下来，却还是在笑着：“放心吧，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这毕竟是我追求了很久的梦想。”

    茉莉心疼地抱了抱她，陪着她一起哭了一场。

    再多伤心和难过都随着眼泪被发泄出来，但是擦干眼泪，该向前还是要向前。

    郁阳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她想从头开始寻找自己当初想写小说的初衷，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型。

    “我打算念完这学期后就结束交换，回宽政大学习。”郁阳想好后第一时间告诉了茉莉。

    “诶？！不要啊，这样你说不定要重新修一学期学分的，这一学期的时间可就全部浪费了。”茉莉不理解，郁阳那天才说不放弃，现在却说要放弃交换了。

    看出茉莉在想什么的郁阳笑着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次交换学习不适合我，说实话，这段时间里我一直过得很痛苦，每天都在想要不干脆放弃算了，这样我肯定会比现在轻松快乐很多，但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茉莉听的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郁阳不是放弃之后松了口气：“要是你真的想好了就去做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郁阳露出了这几个月来第一个真正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