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感觉像在看着一面令人讨厌的镜子？”
宫之奇忍着笑，在盖世耳边轻问道。
“你好。”裴彻见宫之奇靠过来，便向他打招呼。
宫之奇收起笑容，正色道：“你好。”
“你们好。”裴彻转而礼貌地问候百里奔雷和齐格。
百里奔雷：“你好。”
齐格：“你好，你的雷语说得不错。”
“你也是。”
客人这话让本地人齐格很受伤，但高傲的天龙人显然不会顾及雷州土著的心情好坏。
裴彻径直走到沙盘前，瞄了一眼，说道：“看来你们是在做长平之战的研习……”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盖世对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顿失好感。
“这……这个兵阵是有意而为之的吗？”细看沙盘的裴彻疑惑地问道，又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在做前人错误战术的复盘吧？！”
作为排列兵阵的正主，盖世此时心里已经气得直冒烟，却还是一脸平静道：“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啊？这个是个完美无缺的突围兵阵！”
裴彻：“这么说来，是你布的阵啰？”
盖世：“请指教！”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是吧？”裴彻说着，指向沙盘的一处角落。
果然，所指的“虎啸谷”左侧真有一处不起眼的纰漏被盖世忽略，吃了哑巴亏的羽人只能压抑自己不断升腾的心火。
裴彻却火上浇油道：“看来你对战术的研究不是很深入啊……”
“那是术士要干的下等活，我是个道士！”盖世死鸭子嘴硬地辩解道。
“道士啊？那就难怪了……”裴彻带着些许轻蔑地口吻，“排兵布阵是我们术士的拿手好戏，道士能做到你这种程度也算是不错了。”
“原来又是一个夸夸其谈的术士，难怪了！”
对方明褒暗贬的阴阳怪气让盖世再也压不住火，提高声量反击，这个“又”字也将宫之奇包括在内。一句话怼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还同时反击了看自己笑话的蛟人，一石二鸟的出击让羽人的心情好了些。
裴彻：“看来你好像对我们术士很有成见啊。”
“嚯嚯，没有的事，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盖世终于释然了，什么最年轻的博士，什么十六岁就拿到了学位，原来只不过是个术士的博士学位而已。心中一扫气馁的阴霾，骄傲重新填满羽人空荡荡的心房。
“看来你这个道士对道的研究也不过如此，起码对《万道思》的研究不够深入，不然也不会排出这种漏洞百出的兵阵……”
裴彻仔细地观察着盖世制作的战役沙盘，口中不断说出刺耳的话。
“什么？！”盖世觉得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真是狂到没边了，“文渊学宫对《万道思》的研究可是全大陆最优秀的！”
裴彻摇头：“现在已经不是了，永新阁的上座去了我们天章学院，而你们这里的教士好像连一个有道都没有。”
上座、有道都是永新阁的职位，它们从高到低分别为：首席、上座、有道、主编、明经、修记。
“一个人……”盖世本来想说一个人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但一听是永新阁的上座，便转而说道：“……一个人要教你们这帮东陆的榆木脑袋，真是难为他了！”
裴彻不怒反笑：“我猜你们学宫对《万道思》的研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盖世：“不好意思，身为道士的我比你这个术士更加清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文渊学宫对《万道思》的研究都是全大陆最有深度的！”
“你难道没发现《万道思》其实更适合术士研习吗？”裴彻一脸坏笑，“不过我相信，你再研究个三五年就会明白的……”
“哇，好厉害的嘲讽啊！盖世肯定要气炸了。”
“是的呢，等下他们不会真的要打起来吧？”
看热闹的齐格忍不住惊呼，而嘴中担忧的宫之奇脸上却是一副期待的样子。
“荒谬！”盖世提高了声调，“《万道思》开篇就讲了‘万道齐行，唯霸难用’……”
“这句不就是在讲‘术’吗？”裴彻两手一摊，微笑着解释道：“因为‘道是唯一’，那么‘万道’就只能是指‘术’了，对吧？而且，‘唯霸难用’更是具体到了霸术……”
“住口！不许你这样亵渎小宗师的圣言！这里的‘霸’是指霸道！这句话明明是在论述只有圣道才能使天下一统，国泰民安；王道次之，但也是安邦定国之策；而霸道下之，虽然能称霸，却不能久恒……”盖世果然气炸了，他越说越气，离裴彻越来越近，“‘唯霸难用’是警示所有人谨慎对待霸道这种残暴之道，这不是道是什么？！你竟然把圣人的言论曲解到了这种地步，真是不可饶恕！”
“冷静，冷静……”裴彻赶忙推开跟自己骑脸理论的羽人，“圣言之所以能成为圣言，当然有其圣之处。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也不能因此否定了我对圣言的理解也有可取之处……”
“强词夺理之意，牵强附会之词，有何可取之处？！”盖世愤怒质问。
“你心里应该清楚，能称得上‘论道者’的只要大宗师一人而已，而其他人的‘道’只不过是在此基础上论‘术’而已。”裴彻亮出自己的观点，“所以严格来说，小宗师的《万道思》不能称之为道，而应该是对道的各种论述和思考，‘万道思’嘛……”
“胡说八道！”盖世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已顾不得学士的基本礼仪，多次打断对方的议论，“小宗师继承了大宗师的思想，论述了道的真谛，集大成的《万道思》不是道是什么？！”
“从始至终，我都没否认过《万道思》的成就，只是反感你的观点而已……”
大宗师·孙武，至圣先师；《万道思》，小宗师·盖茨所著，是他的封圣名篇。
“等一下，我们现在都无法说服对方。”见盖世又要发作，裴彻赶忙摆手说道，“我很期待十年后你我学有所成时再来辩论一番，希望到时能分出胜负……”
“你现在就跟我去看看我对《万道思》的研究成果，看完之后保证你会羞愧地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盖世不由分说地拉着裴彻往外走。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是啊，真是不妙啊……”
看着两人急冲冲的背影，百里奔雷很是担忧，宫之奇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坏笑：终于有人能治治这个臭屁的鸟人，帮自己出一口恶气了。
长久以来，宫之奇的术士身份一直饱受盖世的无端嘲讽，今天终于轮到自大狂被数落了！
更妙的是，帮自己报仇的人也是一个术士，这种扬眉吐气的复仇快感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爽得不能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