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想到了某个人，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她呼出一口气，走过去，“宋清云，等很久了吧？”
宋清云摇头，“并没有很久。”
这时，玉兰慢慢走过来，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颤着好像要往下滴。
她脸上突然露出委屈的表情，“宋清云……”
她小声说，“对不起，我再也不打你了。”
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宋清云点头：“好。”
其实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只是千彩做了错事也会这么委屈巴巴地看他。
他想，如果是千彩的话，她犯任何错他都会原谅的。
并不是无所谓，而是原谅。
玉兰早就知道他这块木头怎么也不会被敲出声音，实实在在地体会过对方的冷漠后，她才觉得心都要碎掉了。
失落、伤心，所有的歇斯底里和痛哭流涕在这个人这儿都那么无所谓。
梁盐在旁边打着哈哈，“我就先走了，白羽还等着我呢，不跟你们聊了。”
她转身飞快离开。
玉兰注视着宋清云，突然她吐出口气，“宋清云，你知道吗？刚刚我听到梁盐说你吃不进去药，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她缓缓说：“心疼，和气愤。”
“作为千彩的时候，我也喂你吃过药，你吃下去了，所以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药，之前我强迫你吃的时候，只以为你在耍脾气。”
她勉强笑了笑，脸色苍白极了，“心疼啊，宋清云，我的心特别疼，真的，为什么你能无条件没有底线地对千彩好呢？哪怕生理性的呕吐都能制止。”
她依旧维持着笑，紧紧注视着对方，“我想通了，回来的时候我就想通了，我不逼你了，但你不能走，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想伤害你，真的，一点都不想。”
宋清云说：“行。”
玉兰笑容缓缓消失，最后，她面无表情地将脸揩干，强硬地将人拉起来往回走。
梁信收到梁盐通讯的时候，特别烦闷地接通，“什么事？”
那边沉默了一下，“姐，你心情不好啊？咋了？”
梁信面无表情：“我很忙，有事快说。”
那边一听她语气这么差，一股气也发出来，“你早就知道宋清云就是狐狸选定的继承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秦秋意知道你这么对他的朋友吗？姐，咱不能这么残忍。”
梁信听到秦秋意三个字，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事？梁盐，别太天真了，九尾狐的事我梁信对得起所有人，包括你，没有我的话宋清云现在还有命活？估计早就被陛下派出的人弄死了。”
梁盐一怔，很久没有说话。
一听到陛下两个字，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最后她小声说：“对不起，姐，我不该这么说的。”
梁信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将通讯切断。
林意还是没有下落。
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意一个人类，在妖魔界这种地方很难生活下去，尤其是他还长着特别像人的外貌。
一个落魄的贵族，是尤其不好混的。
一开始他摆烂似的想管他妈的，随便找个好点的妖魔人家把孩子收养安置了吧。
可这样贫瘠的地方，妖魔资源匮乏到了极致，怎么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收养陌生的孩子？它们能把自己生下来的后代养大就已经是最善良仁慈的父母了。
好在妖魔的生长周期短，一般几个月就可以成年了，最后林意坐在街头，看着怀里呲牙咧嘴的妖魔。
算了。
待几个月吧。
谁叫自己倒霉呢？
非得在走的时候回头去看一眼。
他现在身无分文，妖魔界流通的是用某种妖兽骨头特制而成的灵币。
其实叫骨币更贴切些。
他默默地将嘴里最后一口果汁咽下去。
这是给小孩喝的，他哪知道妖魔小时候吃什么东西，不过一般人类小孩那么脆弱都能喝果汁奶水啥的，妖魔应该也行吧？
他囤过一些果子，虽然不是灵果，但也算得上鲜美了，他把果汁榨出来后就给小孩喂。
他果然乖乖喝了。
不过妖魔胃口应该挺大，他喂了好多个都没停，最后他不信邪手伸进襁褓里，那胃胀得吓人，就跟塞了个球似的，他吓得手心发凉，再也不敢喂了。
小孩吃不了东西就开始闹腾，哭哭啼啼要吃。
这孩子根本分不清饥饱。
林意把最后一个果子塞进自己嘴里，心说自己这点东西绝对是挺不过几个月的。
真叫人郁闷。
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钱，也不是吃，而是小孩。
钱嘛，找份活花销小点也能撑过去，吃嘛……算了，他是绝对吃不下妖魔街巷摊子上煮的疑似呕吐物的东西，还不如饿着呢，虽然饿着难受，不过修士嘛，反正饿不死。
他默默地想，最主要的是孩子。
总得把它成功养大吧？总得给它准备吃的吧？
他把孩子抱着就去找住的地方，住店什么的不用想了，里面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好多黑店就指望着把顾客当畜生宰了做成饭吸引更多的顾客。
财源滚滚嘛。
这里一切都野蛮生长，特别不太平。
他突然想起，妖魔不是推崇人类文化吗？是不是等级越高的妖魔城池会更加接近人类世界，也会相对太平些呢？
他这样想着，随手把小孩露出来的冰凉滑滑的蛇尾塞回去，孩子似乎很喜欢看到他发愁，正咧开嘴特别开心地笑。
还伸出手想去摸林意的脸。
林意做了个鬼脸吓它，这死孩子不愧是妖魔，林意引以为傲的鬼脸在它眼里就跟小丑似的搞笑极了。
林意这人玩不起，就不理小孩了，抱着它就往传说中妖魔的中心城池走去。
其实不论大小，只要建出了城墙，里面有一条小吃街，这片地方就差不到哪儿去，只是对于人类来说还是艰苦。
奇形怪状的玩意像是造物主恶意之作一样，格外不协调不相称的身体部件也能奇迹地凑在一起。
真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玩意爱好也特别奇葩，有喜欢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每一个路过妖魔的脑袋，有的喜欢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放在女性妖魔的身体里……
变态真是哪哪都有，妖魔里面的变态更是这一大类中的战斗机，变态得出奇。
不过这些东西还是有基本生存法则的。
那就是弱肉强食。
这套生存理论在哪儿都适用。
这里的妖魔用族群种族说话，没什么族群的会被视为弱小的可以随手碾死的小畜生，种群深得魔主器重的才是有些身份的大妖魔。
随手在这里弄死一头妖魔是不会承担对方种族以外带来的任何麻烦的。
还是挺方便。
林意转了几天，心说还真是涨了大见识了。
他也在接近中心城池，等走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让通行了。
最为中心繁华的领域只有贵族和王族能住在里面。
就连他能接近这儿，都靠着自己人类的皮相。
他发现小孩也在慢慢地生长，这样的变化每天是看不出来的，但时间一长就很明显了，它的蛇尾变长了，原本圆滑的尾部慢慢变得尖锐，原本细细滑滑细小的鳞片也慢慢褪掉，取而代之的是更大更尖锐更坚硬的黑色鳞片。
这天他抱着小孩的时候，手心处一阵刺痛，他飞快地把手摊开，上面一道特别长特别深的划痕。
我靠。
红色的血。
小孩很稀奇地凑到他面前，发愣地端详那美丽得好像珠宝特别纯粹的红色血液。
林意飞快地把血擦了，把伤口包好，然后把小孩托起来一看，好家伙，这小娃娃鳞片都可以拿去杀人了。
果然，不愧是体魄强悍的妖魔。
不过他也该去找份活了。
他为此跑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一份还算可以的活计。
客栈伙计。
老板是个女妖魔，人身鱼尾，有点像传说中的美人鱼，只不过她声音没有传说中的好听，有些嘶哑，而且特别懒，平时就泡在水里。
他刚进去，老板就掀开眼皮懒懒地看他一眼，“意？”
妖魔没有人类姓氏那一套。
林意点点头，“是我。”
老板把眼睛闭上了，鱼尾在水里一开一合。
这里薪资不高，但还算空闲，老板事少，算份好差。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招呼客人入住，登记信息，顺带兼任厨师。
听起来挺忙，实际上轻松极了。
哪个正经妖魔跑来住客栈啊？在外面大街上蜷一晚上都比在客栈里安全。
大概过去了一个月左右吧，这天晚上林意回去的时候，照例给小孩喂东西吃，下一刻，他听到小孩嘴一张，就是有些含糊的“爹”的发音。
他动作一顿。
整个人去遭雷劈直接僵在原地。
小孩的眼神清澈，明明是有些诡异的竖瞳，看向他的眼神出奇的柔软信赖。
这一刻，林意感受到了肩膀上名为“父亲”的沉重的责任。
一个男人第一次体会到父亲的滋味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你清楚地体会到了对方的信任，纯粹的爱，自然也背负了将对方平平安安养大的责任。
很快，他表情恢复平淡，继续给小孩喂果汁。
看来小家伙开始学会说话了，距离对方长大又近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