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百柠酒

    “也许等来年槐花开满山的时候,她就回来。”

    江城已经入了秋,却还是热得不行,暑气一点没散,太阳像火一样烤着地,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蝉鸣声一阵接一阵,跟城市的车流声一起,热闹至极。

    中午十一点。

    刚从便利店出来,温瓷序怀疑自己被跟踪了。

    刚进便利店的时候就开始,自己走一步,他就走一步,离自己始终不远不进,保持五十米的距离。

    本来只是休假懒得做饭,想着出来买点吃的,却没想到会被人一直跟到小区门口,手机已经快没电了,她现在心里慌得一批。

    那个男的还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

    他一身黑衣服,头上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他脸。

    她很想拿电话报警。

    但电量只剩百分之二。

    不是吧阿sir,这大白天的还能遇见跟踪狂?欺负这里是城郊,住的人少吗?她心想。

    两分钟后,手机关机。

    “该死,刚刚出来买东西明明还有一点电的。”温瓷序拍了两下手机,暗自说道。

    进了小区门,她没急着回家,想看看跟踪她的人到底想干嘛,于是就站在保安亭门口站了十分钟。

    跟盯贼似的。

    太阳晒着,温度依然是三十五度往上走,一点都没有要凉快的意思。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那人跟她到小区门口就没再跟了,进了一家今天刚开业的店铺,是什么店,也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感兴趣。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吃饭,然后开着空调睡上一觉,难得休假不用飞航班,平时睡不够的觉现在全部都要补回来。

    今天刚过秋分,气温还是很高,刚到家,温瓷序就开了空调。给手机充上电后,她就像劫后余生似的给陈墨漓打了个电话。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我跟你说,大白天还能遇见跟踪狂,服啦!”温瓷序一边拆着刚从购物袋里拿出来的自热米饭,一边对陈墨漓说。

    “什么情况,现在都这么猖狂的吗?!”

    “你不知道啊,为了看他会不会跟我进小区,我还特意在保安亭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跟盯贼似的,还热死我。”

    温瓷序跟姐妹发着牢骚。

    “哈哈哈,盯贼,温瓷序,你要笑死我,我以为你上班的时候温柔,下班放假的时候也温柔,原来你私下里这么狂野。”

    “你还笑我,看来我们的友谊淡咯,就这样吧,陈墨漓同学,我对你很失望。”

    温瓷序装模作样地说。

    “哎呀,好了好了,说正事,你人没出什么事吧?要不这样,我等两天过来,陪你住几天。?”陈墨漓转回话题。

    “没事,我很安全。不过你要是想来陪我的话,我也不介意。”温瓷序笑了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陈墨漓还是不放心她,要过来陪她住几天。

    最后温瓷序答应,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吃完饭,温瓷序把卧室的窗帘拉上,带上眼罩睡了一觉。

    -

    她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

    外面的天已经变为橙黄色,空调没关,还往卧室里送着冷气,温瓷序坐起来,掀开身上的被子,身上有一种被冷气吹过之后的特殊的感觉。

    凉冰冰的。

    刚想感叹一觉睡到六点多,只剩一个人已是黄昏独自愁的感慨,陈墨漓就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吃饭。

    温瓷序答应下来,收拾好后顺手抽了把雨伞出门。

    外面的雨不大,地上却湿完了。气温降下来,偶尔有一阵凉丝丝的风。

    在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温瓷序又看见了白天遇到的那个“跟踪狂”。

    “是他,就是他。”温瓷序拍了拍陈墨漓,然后鬼鬼祟祟地跟着他。就像上午他跟在她后面那样。

    “不会是你误会了吧?万一不是人家,你不就尴尬了。”

    陈墨漓小声说。

    “不会啊 我是看着他从便利店跟我跟到小区门口的!”温瓷序说。

    陈墨漓听完,上前去,拦在槐秋面前:“我姐妹跟我说,就是你今天跟踪她是吧?”

    槐秋一听,愣了:“你是说…今天站在保安亭门口看了我好一会儿的那个女孩子吗?”

    “对啊!”

    “不好意思,我想您误会了,我真的没有跟踪她,只是今天恰好穿了身黑衣服,戴了遮阳帽看不清脸,在便利店买好午饭后又要去自己的花店,店又刚好在她小区门口。”

    槐秋解释完,这下轮到陈墨漓尴尬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跟踪你吗,人家说没有,你怎么解释?”陈墨漓站在温瓷序旁边,诹道。

    “我也不知道嘛,当时他确实是一直跟着我,你知道我警惕性比较高的,所以就认为他是在跟我。”

    陈墨漓只想说:oh my god!

    温瓷序主动站到槐秋面前:“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误会你了,这样,你花店开在哪里的,我们去逛逛,也算给你的店积累一点人气。

    “就在前面。”槐秋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抱有一副看戏的心态。

    两人跟在他后面,没敢说话。

    槐秋的花店名字叫“槐序。”名字很清新,店面的装潢也很漂亮。

    浅绿色的墙壁,上面有一副壁画,是,还有一串英文:Pagoda tree foreword.

    意为:槐序。

    四月是槐序伊始的时节,在春天,槐花会漫天飘,带有一种只属这个季节的浪漫。

    “这店还不错唉,装修这么好看。”陈墨漓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感叹。

    店里面有很清新的花香,淡淡的,有一点类似于果木,很好闻。

    温瓷序她们跟在槐秋身后,在整个店里逛了一圈。

    店里的花很多,香味淡淡的。

    有月季,有茉莉,其余的更是数不胜数。

    两人在店里逛了一圈,看着各种各样的花名。

    这个叫风信子,那个叫夜来香。

    “走吧,马上六点半了,我们先去吃饭。”过了一会儿,陈墨漓用胳膊抵了抵温瓷序的肩。

    温瓷序回过神来:“好。”

    临走时,温瓷序挑了一束花,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自己太尴尬。

    “这个挺好看的,多少钱呀?”她问槐秋。

    “一百二一束。”

    “好的。”温瓷序爽快的付了钱,转身拉着陈墨漓准备离开。

    第二次对上他的眼。

    温瓷序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槐秋的眼里,总有些让她熟悉的感觉。

    “那…你什么时间有空呢,我请你吃顿饭,就当是道歉了,今天误会你,不好意思啊。”

    温瓷序一边扫着付款码,一边说。

    槐秋笑了笑:“明天有空,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推辞了。下午六点半,我们在餐厅门口见面吧,餐厅你来定,你看可以不?”

    “行。”温瓷序答应得很爽快。

    “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定好餐厅再约你。”

    走的时候,槐秋朝她挥了挥手。

    -

    第二天,下午六点,温瓷序订了一家普通的西餐厅,约上槐秋,两人准时到店。

    槐秋开了一瓶香槟。

    “喝吗?”

    他问。

    温瓷序点点头。

    两人的高脚杯里被倒上酒,槐秋的视线却一直在她身上。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妆花了?”

    “没事。”他说。

    “我就是觉得…看你很熟悉。”

    “真的吗?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不太记得起来了。”

    温瓷序说。

    “应该是我认错了,没事,只是我十岁那年,在海边救了一个女孩子,跟你很像,虽然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而且当时很小,长大了骨相可能会变,但眉眼确实和你很像。”

    槐秋说得有些轻飘飘的。

    当时为了救人呛水的经历,他忘了。

    温瓷序若有所思:“你这么说的话,我到时记得,我十多年前溺过海,有个人救过我。但当时我只有六岁,太小,已经记不清了。”

    记忆的碎片太碎,碎到已经拼不起来。

    四目相对,他们在心里默默确认着。

    是你吗?

    是你。

    “原来救我的人是他。”

    “原来我救的人是她。”

    温瓷序垂眸,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她现在还不确定。

    万一是巧合呢,万一人家救的是另一个身形和眉眼跟她比较像的女孩子呢。

    “你说…会不会我救的人是你?”

    槐秋半开玩笑地问。

    “应该是。”

    温瓷序的眼神里有些不好意思。

    溺水的事情她不记得,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是孤儿,在儿童福利院长大,从三岁起就一直待在那里。在她四岁那年,福利院来了个男孩,长得高高的,个子很瘦。

    刚来第一天,他就被欺负,手里的零食被人抢走也不还手,只是躲在角落里哭。

    在这里,没有人看得见。

    后来,温瓷序知道,帮他拿回了零食。还跟他交了好朋友。

    2001年夏天,因为江城离海很近,福利院组织去了趟海边,温瓷序就是在这时溺的水。

    那一年,温瓷序刚刚五岁。

    槐秋就是在这个时候救的她。

    直到槐秋十八岁那年,他去了澳洲,去找他舅舅。

    走的时候,槐秋本来想送她一个礼物,于是攒钱买了只品相不好的玉镯,就当做纪念。

    跟她一起待了十年,说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但玉镯子却在送她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节。

    槐秋心里满是遗憾,但温瓷序却走过来,笑着说:“没关系,你留一半,我留一半,说不定以后再见面,我还能认出你来。”

    于是她留了一节,他留了一节。

    温瓷序一直留着它,但渐渐长大,她也忘了这件事,她也忘了,这半只玉镯现在在哪里,说不定在自己从福利院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一切都是茫茫人海中的命中注定。

    她回过神来,听见槐秋在说话。

    “不记得也正常,我也快忘了。我在江城福利院待过好些年,后来去了澳大利亚,童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温瓷序笑了笑,嘴角微扬。

    她也在福利院,一直待到成年。

    自己刚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就从福利院脱离开来,后来考了空乘。

    “救不救的,都是旧事。但如果真的是你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了这个恩。”她说。

    两个人聊了一会,晚饭结束后,槐秋付了打车费,送温瓷序回了家。

    “今晚吃饭才知道你是福利院长大的,在江城有直系亲属吗?”

    下车前,槐秋问道。

    “没。”温瓷序摇摇头。

    他拿了张卫生纸,借司机的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

    那是他的电话。

    “我也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你举目无亲,我留个电话在你这儿,如果出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瓷序抬眼,眼里亮晶晶的。

    “谢谢。”

    十多年,这是第一次。

    或许是一个人太久了,除了陈墨漓,在这世上,她没有任何值得相信的人。

    就连陈墨漓都是和她从福利院一起出来的。

    也是孤儿。

    温瓷序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比别人描述的要冰冷。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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