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前行

    听了埃米尔对那个雇佣兵组织的形容后,卡密尔的确冷静了不少。一:她不确定那几个巫师是否真的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二:埃里克已经死了,但亚瑟还活着需要解救。她当然要为埃里克报仇雪恨,但她应当优先营救亚瑟,这是最理智的决策。

    不过她没有想到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幸后,还有幸将这两件事共同推进。卡密尔在拜访完棺材中躺尸的亚瑟后,在与克莱尔分别前,她看到了克莱尔查阅一条信息。克莱尔当时在查看一张图片,卡密尔认出那人正是攻击埃里克的男巫。他的脊背上有一个长着蛇形爪的老鹰纹身。她回去后做了些研究,确认这个纹身正是那个组织的标识。

    下定决心要混入这个组织找到罪魁祸首,她在这么做之前,决定先联系埃米尔,麻烦他帮助亚瑟,就先收到了对方的电话。卡密尔如实告诉了他亚瑟受困的地方,并警示他这次援救工作需要巫师的帮助。埃米尔只是表示记下了她的信息,并没有向她透露任何他的营救计划,而是继续试图说服她不要去雇佣兵组织送死。她为了节省时间精力,表面上应了下来,再三叮嘱他尽快解救亚瑟,便没有再与他多聊。

    埃米尔并不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德国吸血鬼。卡密尔与威廉取得了联系。二人并不那么熟络,所以卡密尔先是发短信获得了通话许可,二人才第一次通过电话连线。简单寒暄过后,卡密尔解释她需要雇佣兵组织的相关信息。威廉对她的问题感到惊讶,但并没有多问,也没有直接在电话上回答。

    他邀请她来法兰克福,并表示乐意当面与她沟通。从她的沉默中察觉到犹豫,他进一步解释道,他尚未答谢她的救命之恩,因此希望最有效地帮助到她。雇佣兵组织的构成较为复杂,电话上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更何况她去这个组织无论如何都得来德国,所以先来一趟法兰克福也并不费事。

    被威廉说服,卡密尔接受了他的邀请,在两天后来到了法兰克福。法兰克福给卡密尔的印象和伦敦大差不差,都带着金融中心的繁荣与匆忙。平日里她但凡有机会造访新的城市,都会好奇地到处逛逛,但这些日子并非‘平日’。她只想从威廉那里获得讯息后,把心里的一团乱给处理掉。

    在欧洲央行大楼对面的长椅上坐着,卡密尔望着这座孕育着无数重要经济决定的建筑,脑补着平日里的她看到它会有多么兴奋,但这间接性地提醒了她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绝望。

    身旁的位置仿佛被谁占据,她的目光仍然恍惚地停留在那栋楼前,并没有任何要侧头查看的意识。

    “嗨…你还好吗?”

    直至威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卡密尔才猛地记起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她懊恼地捶了捶额头,侧过头来,冲威廉抱歉地欠身:“不好意思。我…我走神了。”

    “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面前这个面色憔悴,颧骨突出的女孩与印象中伶牙俐齿,俏皮犀利的卡密尔判若两人。威廉不由地关心道,但对方似乎毫无解释的心情。

    “和我说说这个雇佣兵组织的情况吧。假如我想混进去窃取信息,以什么样的身份更容易成功?”

    “你想窃取谁的信息?是某个顾客的,还是这个组织的?”

    “这个组织的。”

    “这样的话,你以一个‘顾客’,并且是一个‘尊贵的顾客’的身份,还愿的概率更高。但如果你操着这一口标准的英音进去,恐怕他们一下就会嗅到事情的蹊跷。”

    “没关系,我会讲其他国家口音的英语。你说的‘尊贵’需要多尊贵?”

    “穿搭得像是奔赴总统的晚宴一样,表现得和总统一样,就差不多了。当然我相信你没问题,毕竟你连狼毒的解药都有。”

    听着男人以开玩笑的口吻提及这个话题,卡密尔扬眉,斜眼瞄了一下树杈上跳跃的松鼠。原来他这般热情地要求与她会面,其实是想知道她解药的来头。她早该猜出来的。并没有多做解释,卡密尔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追问。

    “所以我进去的时候,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我应该找谁来谈生意?”

    “他们这里倡导提前预约。我可以把我在这里的联系人推荐给你,并为你美言几句。就当是还了你为我在我弟面前美言的人情。”

    威廉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递给卡密尔,卡密尔感激地点了点头,抽出一根,任由他为她点烟,就像二人初遇时一般。

    “至于注意事项…你去过维也纳的地下酒吧吗?”

    “嗯哼。工作需要。”卡密尔将香烟凑在唇边,轻描淡写地回答。她在三十多年后的一个夏天,和上级一起去应酬喝酒。对象是一帮巫师。真是奇怪,按照她原本的时间线,这其实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但自从她穿越过来后,她已经分不清哪个世界才是她的归属。

    “当然,你肯定去过。这个组织的入场方式和他们的差不多,不过他们需要你的邀请函,而不是你的现金。”

    “谢谢。”卡密尔叼着香烟,感受着泪沟继续凹陷。她或许无法亲眼见证泪沟的变深全过程,但她可以通过渗入骨骸的疲乏脑补这一过程。看着威廉对待无尽索取的她仍然笑脸相迎,卡密尔不由地有些愧疚。

    “抱歉…我太累了。我的一个朋友最近…过世了。”

    “哦…我很抱歉。你们是老朋友吗?”

    “不,其实我认识他不到三个月。但他…让我记起曾经的自己。对这个丑恶世界还满怀期望,相信凭借一颗赤子之心,就能融化所有恶意的自己。看着他死去…更像是亲眼目睹了过去的自己死去。”

    “这是一种很撕心裂肺的痛,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很抱歉你需要经历这些。”威廉默默为自己点上一根烟,抿着香烟的薄唇少有地轻颤。“很久很久以前,我五岁的儿子,死在了我的怀里。那时我刚变成吸血鬼不到一个月,看着他死去,更像是亲眼目睹了人类的自己死去。”

    故作轻松地笑笑,威廉看着女孩安抚地搭上肩头的手,望向她写满心痛的面容,只是弹了弹烟灰。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什么父子情怀可言。他是我的私生子,是被女方一家养大的。当然他的丈夫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她偷腥的结果。我在他短暂的生命里,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他一岁的生日,一次是他死的时候。”

    “相信你也知道,我和埃米尔是1300年的人,是黑死病时期被改造成吸血鬼的,也是第一代吸血鬼。那时科学家们和巫师刚造出吸血鬼这一生物,只知道也只在乎这一研究能把感染黑死病的人‘起死回生’,于是把变成吸血鬼的机会出高价贩卖。那时我父母都已过世,家当全都给了我。于是病重的我花重金买下了这一机会,转化了。”

    “康复后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救我的孩子。即使我与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在一起沟通的时光,甚至平日里我丝毫不惦记他,但那一刻这是我的直觉。当我来到他家时,家里的大人都早已病死在床,他虽然感染严重,但暂且还有呼吸。我抱着他,安慰着他很快他就不难受了,一心想去找那些转化我的科学家帮忙。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只要人类体内含有吸血鬼的血死去,醒来就会变成吸血鬼。于是盲目路上奔波的时候,他在我怀里悄悄没了呼吸。就像他悄悄来到我的世界一样。”

    “我抱着他小小的尸体,一颗眼泪也没有掉。但那时心口的割裂感,我至今仍会时不时地忆起,但我说不上来我在为什么难过。这么一看,也许我的痛楚与你的并不类似。抱歉。”

    威廉挠了挠下巴,将尚未吸几口便被风吹灭的颜直接扔进垃圾桶,他没有看卡密尔,只是惆怅地望着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流。

    “或许后来的你,做了吸血鬼太多年,后来的心痛,也许是将他的离去视作了你人类普通生活的一去不复返。这样的话,我想你是正确的,我们的痛苦的确是相通的。”卡密尔继续抿着手中的烟,垂眸安抚地摸了摸威廉的胳膊,二人都直视着车流,没有对望。

    威廉这一点和埃米尔很像,和她也很像。喜欢在透露脆弱后逞强。这样的人们互相成为朋友,反倒有一种微妙的默契:我懂你的恐惧,你懂我的倔强。卡密尔很好奇这个故事威廉是否告诉过埃米尔,但她没有多问。

    “无论如何,我们继续努力前行。”

    “是啊。无论如何,我们继续努力前行。”

    —分割线—

    “这种情况我们怎么继续前行?!先是重要的线人被杀,又是宝石被偷!我应该把你们都给解雇了!”

    克莱尔没有抬头看会议室里大发雷霆的领导,搭在桌上的指尖感受到男人拍案的振颤,她皱了皱眉,将手放回腿上。

    这些破事在他上任前很少发生。她不知道是该怪他上任的时机太不幸,还是该怪他的能力太拉垮。台上领导的怒火好像一发不可收拾,克莱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并不意外地发现他已经破口大骂了十五分钟,但仍然没提出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所以何不派人去调查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克莱尔直接坐起身来,打断领导无意义的责骂。

    “我可以派谁?你们这帮失败者去送人头吗?”

    “您可以派亚瑟去。一:是他的失责导致了埃里克的死亡,所以应由他来清理狼藉;二:按照规章制度,亚瑟现在已经被组织解雇了,所以让他去并不会出现‘送人头’的问题。”不屑于理会领导的贬低,克莱尔斩钉截铁地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声音洪亮且自信。

    “那你怎么就知道他愿意乖乖听命?”

    “一:您可以用自由作为筹码要挟他,再配上专人监督;二:您也知道他一直是最过度工作的人,他的好奇心拒绝不了这次机会。如果您觉得这些还不足以让您安心的话,您可以再为他创造些好好听命的理由。”克莱尔翘着二郎腿撩了撩长发,淡定地仿佛她才是会议室里的领导。

    领导显然觉得她说得言之有理,但又拉不下面子直接接受她的提议,便宣布会议结束。克莱尔没有逗留,第一个大步流星地起身离开,笃定的脚步声像是她吹响胜利的号角。

    她现在只需要坐等亚瑟的‘释放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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