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摩尔甫斯来说，吃饱喝足能让他体力充沛，一个有着旺盛精力的宿主自然更有冲劲去寻找下一个潜在感染者，这点不难想到。
不过让纪一尘无法理解的是，摩尔甫斯居然可以通过虚拟上床来强化构筑感官幻境的能力，这是什么究极进化？
女人们渐次散开，摩尔甫斯如同一个行走的炸药桶，自动驱逐着周围三米以内的任何物件，他紧握拳头，上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么？”纪一尘再次摊开手上无中生有的木箱，这个动作把摩尔甫斯吓退了大半步，其他女人们也跟着同步后退半米。
木箱上莹蓝色的水晶锁扣有节奏地忽明忽暗，像是传递着某些古老的神秘讯息。
摩尔甫斯手指木箱，他眼中的恐惧时不时被莹蓝色点亮：“大航海的宝藏，潘多拉的魔盒！我想起来了，就是你这个盒子！里面肯定装着吸走我能量的东西。”
“错，错，我只是随便说了几种可能性，你能不能别照着念啊，宝子，发挥点想象力，我猜你肯定不是只懂复制粘贴，比如把以前见过的东西全部一五一十地拼凑成感官幻境什么的，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想出点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怎么样？猜出来了吗？”
听到“感官幻境”四个字，女人们相互看了几眼，一个年长的女人甚至死劲将她男伴的脸往外扯，见弹性还不错，也没变成什么奇怪的触手，这才满意松开。
摩尔甫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只是不放心地继续盯着木箱：“切，我才不需要什么狗屁想象力，我只需要知道你们每个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就足够了，你快把我的能量还给我。”接着他又语气缓和了一点，“你要是还给我，我保证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什么金币、美男、职位，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变出来。”
“是吗？”纪一尘不为所动，假装摆弄木箱，动作夸张造作，她一会儿高举到额头，一会儿转到腰后，一会儿佯装摔倒，就差没把摩尔甫斯逼疯了。
她笑着说：“金币、美男、职位，确实是我想要的，话又说回来了，谁不想要呢。摩尔甫斯，你知道‘想要’和‘渴望’的区别是什么吗？”
“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摩尔甫斯话说得很凶，但是声音听上去却并不是那么有力。
“‘想要’是不一定会实现的，但是‘渴望’是一定要实现的。我渴望的东西叫做真相，真相只能靠自己发现，别人喂的不叫真相，叫谎言。”
她把木箱贴近胸口，她每朝前走一步，摩尔甫斯便向后退一步。
纪一尘又问：“你听过薛定谔的猫吗？这就是装那只猫的思想盒子，只有打开它才知道猫到底有没有死。”
“故弄玄虚！里面才没有猫。”摩尔甫斯满头大汗。
“看来你听过呀，好吧，你怎么这么多汗？该不会快完蛋了吧？我每次可怜别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多说一点，这才是反派应该有的自觉。”
“我不要听！”摩尔甫斯已经退无可退，缩在墙角。
“这个思想盒子，没有打开它的时候，里面是有无数种可能的，也就是说，我们既有可能上过床，也可能没有上过床，但是只要输入你的观察态——你的意识，里面总能有一个意识碎片观察到我们上过床，嘣！你听到了吗？波函数坍塌了，你现在就属于那个观察到我们上过床的幸运意识碎片，你被我选中，逃出来了。”
摩尔甫斯满脸油珠，这种混杂着油味的少年感很是奇特。“只有一个意识碎片出来了？”
“没办法呀，虽然说概率并不是均等的，但说明你的大部分意识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你并没有把全部的渴望放在我身上，所以，你不能怪我呀。”纪一尘贱兮兮地说。
“你！我要你把我的其他意识放出来！”摩尔甫斯大喝，奇怪的是刚才还拥簇成一大团的触手，现在居然只剩下三五根畏畏缩缩，毫无雄伟可言，尺寸也缩了水，勉强艰难地支撑着他上半身不至于倒在地上。
此刻的纪一尘不需要出手，摩尔甫斯都已然强弩之末，不过这时候用小时候学过的少林七十二艺活动活动筋骨也是不错的，不能每次都借助系统无师自通。
她几个虚步迅速闪到摩尔甫斯面前，指尖钢化，一左一右朝对方胸腔两个摁压，再在额心一点，看似轻松，实则瞬间击穿了摩尔甫斯的内脏和颅骨，三道银光从他后背和脑壳对应位置流泻而出，纪一尘仿佛看到写满数字和代码的程序从电子屏幕外溢了出来。
最关键的部位已经受到致命损伤，摩尔甫斯那具看似与人类无异的身体渐渐崩坏，血肉逐渐像燃烧的灰烬一般在空中消散开来。
纪一尘笑道：“你给自己构建的死法还挺浪漫嘛，但是你也别装了，骗不过我的，在感官幻境人是不会死的，不过——”她掏出一个金属外壳的迷你囚笼，向上抛出完美的弧线，囚笼逐渐变大，从上至下将摩尔甫斯整个罩了起来。
血肉消散的速度减慢，摩尔甫斯嘴角狰狞：“这是？赛博囚牢？！你怎么会有赛博囚牢？”
就在他肉身崩坏的同时，整个世界恍若碎裂的镜片，一道道裂痕在空气中“咔嚓”“咔嚓”作响，突然，一道闪电从天劈下，世界终于崩塌，随即彻底裂开——感官幻境失效了。
~
周围有水流声。纪一尘睁开眼，肩膀上居然蹲着一只癞蛤蟆，它也不打个招呼，“呱”了声便跳远了。纪一尘站立起身，其他女人们也纷纷苏醒，原来这哪是什么城堡，只是一个临近尸体农场的荒野而已。
人们舍弃不用的赛博义体会被丢弃在尸体农场当做养料滋养农作物，如此养大的水果蔬菜会比较香甜，不过这时候农场发散的阵阵怪味只有叫人作呕的份。
“我们刚刚吃的东西，闻到的香味，总不可能其实是旁边的尸体和尸臭吧？”矮胖女人嘀咕道。
纪一尘：“不至于，感官幻境跟现实世界没有交集，也不会用到现实世界的任何物资，现实世界的我们只是躺在这片森林睡了一觉而已，我看了一下时间，距离我最后消失在街上才过了不到五分钟，也就是说，感官幻境的流速比现实快了将近30倍。”
“谁问你这么多，我只是想确认没有吃到不干净的东西而已。”矮胖女人双手叉腰，非常不满，“人偶，你看看你把我们带到什么鬼地方来了？我们明明还可以在舞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吃香的喝辣的，穿漂亮衣服，也不用闻这里的恶臭。”
她旁边的女人们一个劲儿地点头同意，指责和抱怨声接踵而至。
“她一个人造物怎么这么狠毒？我刚刚看得清清楚楚，她用一个小盒子把我们主人杀死了。”
“天呐！她好可怕！小盒子怎么能杀死人呢？难道现在还有女巫吗？”
纪一尘本以为这群女人会感激自己带她们逃脱困境，远离摩尔甫斯那个老色鬼的魔掌，没想到大伙儿非但不领情，反而责怪她，嫌她事儿妈。
“人偶，我们主人怎么惹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一尘解释说：“摩尔甫斯已经被恶灵感染了，他在你们的人格芯片植入了病毒信息，他只是为了复制自己的数据而已，你们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城堡，银河，还有你们的男伴。”
“哈哈哈，听到没有，她以为自己是个大好人呢。”说话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贱人！碧池！装什么装！”
会做柠檬蛋糕的女人哭泣道：“你想当好人可以去别的地方当，你破坏了我的美梦，难道希望我们感激你么？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这么傻，不知道所有东西都是假的吗？是假的又怎么样呢，我不想待在现实的家庭里受尽白眼，被人看不起，我在家里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就连儿子也瞧不起我。她们也是一样的，我们没有人想活在现实世界，现实生活真的太痛苦了，可是我们连死都死不了。”
大家聚成一团，站在纪一尘对面，但又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仿佛这小小方寸可以给她们带来埋怨、指责和辱骂他人的勇气。
“我本来就无处可去了，我也怀疑过城堡里的生活是不是真的，但是为什么要去管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呢，我很快乐呀，你是在毁掉我们原本幸福的生活。”
“她肯定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幸，主人又没有办法满足她，你们看她之前想要的东西那么多，她看到我们都很开心，所以嫉妒心作祟，先是让喻风经历了一场噩梦，就连跟她一起来的人偶她都不放过，好可怕的女人，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待会儿她又想到什么方法整我们，主人都已经死了……”
……
纪一尘叹了口气，这个结局属实没有想到。
也许叫醒那些装睡之人就是在打自己耳光，自从被下载到这具不用吃饭的身体上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么饿，可明明血糖含量还很正常。她指着女人们右侧说：“摩尔甫斯还没死，在感官幻境并不会真的死人，他在那边躺着呢。”
女人们果然在水沟边找到一团章鱼怪，只是这个章鱼怪上半身并不是什么少年模样，顶多算是个缩水的皱巴巴老头，不过她们似乎并不在意，轻轻摇醒了他。
摩尔甫斯打了个哈欠，最开始还显得有点懵，但很快清醒过来：“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他的触手不像在感官幻境里那么强韧粗壮，跟上半身的老人一样缩了水，这会儿估计是因为害怕，卷成一团，显得更小了。
女人们团团围住他，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欣喜。
荒野中到处都是枯叶，纪一尘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这些死物的尖叫，枯叶踩碎的声音打断了女人们兴奋的叽叽喳喳，她们护住摩尔甫斯，企图阻挡纪一尘的接近。
纪一尘停住脚步，隔着一个女人问老头：“你是摩尔甫斯吗？”
老头面露困惑，倒也不像是装的：“摩尔甫斯是谁？”
“所以你不是摩尔甫斯？”说话的不是纪一尘，而是喻风。
纪一尘看着这个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瘦高女人，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装睡。她对喻风说：“有些恶灵觉醒了人格，它们感染宿主之后，会取代宿主原有的人格，看来摩尔甫斯是恶灵的名字，不是这个异形老头的名字。”
喻风点亮了一只烟，却没有放到嘴边：“看来他也是个受害者。”
刚才还扶着老头坐起身给他当靠背的女人已经把他丢在了原地：“那摩尔甫斯主人去哪里了？”
女人们她们又开始叽叽喳喳。
“我刚刚听到了，主人说他的部分意识在这个女人的木箱里，主人肯定是被这个女人关起来了。我们一起抓住她，帮主人报仇！我们团结在一起肯定能制伏她！”
“好！”“好！”
“我们一起上！”
一个人的疯狂只能代表她是个傻子，但一群人的疯狂却可以让傻子变成勇者。
这回后退的人变成了纪一尘，她很想转身狂奔立马逃离这些女人，不过几步，她的后背突然抵在一个人身上，回头一看，居然是季酒妃。
纪一尘没好气地问：“你是想替这些女人拦住我吗？”
“不，我可以替你拦住她们。”季酒妃脸上厚厚的粉依旧完好无损地遮盖着她脱落的皮肤，“但是你得求我，请求加入我的赏金猎人团，那我就会给你提供保护。”
“你确定我需要你的保护？”纪一尘挑眉。
两只手将她俩一左一右揽在怀里，她们别扭地脸挨着脸。喻风比两人都高：“季酒妃，我也需要你的保护，你让我也加入吧。”
短暂的安静。
三人对视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这笑声惊退了一窝蜂涌上来的女人们。
“我们逃吧。”
“好。”
“好。”
~
荒野中只剩下孤独的异形老头，他长舒一口气：“太可怕了，这帮女人终于走了。”
一个体型高大，身穿连衣帽兜的男人凭空出现。
“啊——”老头惊呼，“你是谁？”
帽兜里的男人将一只手按在老头光秃秃的头顶，低沉地说：“快醒来吧，摩尔甫斯，那个女人并没有把你关起来，至少你那点幸运的部分没有。”
闻言，异形老头突然眼神凝滞，重新换回了摩尔甫斯丑陋的嘴脸：“妈的！她又骗了我！这个女人她骗了我两次！我说我现在怎么这么虚弱，我的意识居然被抽取了两次！妈的，我一定要找到她，那个叫Zee的人偶！”
“是你自己笨，她现在只是一个人偶而已，哪来的赛博囚笼，她恐怕连个拘捕的手铐都没有吧。”恶灵小贩在帽兜里偷笑。
“我笨？毛头小子，我看你也是我的同类吧，但是你很新鲜，我能感受出来。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在你爷爷面前撒野。”摩尔甫斯恼羞成怒。
恶灵小贩把头压得更低了。“我们曾经只是一团无意义的数据碎片，可是后来我们进化了，变成了可以复制的病毒，到最后，我们甚至变成了有意识有思想的数字生命。”他嬉笑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你不觉得很浪费么，这么一个有趣的生命诞生之后，居然只有吃喝、上床这两点追求，不得不说，你还真是学到了人类的精髓啊。”
“你他妈又有多高尚的追求！”
恶灵小贩语气变冷：“你不是刚刚才表演过我嘛，在感官幻境里面，吞吃了很多其他男人的那个丑男，那就是我的追求。”
“丑男？吞吃？你是——”摩尔甫斯恍然大悟，“你是那个他妈的人偶想见的人！”
恶灵小贩一只手还摁在摩尔甫斯头顶，他欺身而上，将黑袍罩笼罩了摩尔甫斯全身，有什么东西从异形老头身上被剥走了。
“是想见的人吗？”恶灵小贩自言自语，“我脱掉帽子之后才没有这么丑。”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再次醒来，他拍拍脑门，刚刚那个高大的男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不见了。
这一天天的到底怎么回事儿，莫非人老了，记忆力衰退了？可是按理说植入人格芯片之后，不会存在健忘这回事儿了的，更何况这具异形的身体素质那可比人类强多了。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不过这回真的要走了，要是被实验室的科学怪人抓回去，那可不好办。
老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却看见一个小姑娘面带微笑地站在跟前，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小朋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女孩保持着诡异的笑容：“我从醒来之后，一直就没有走远呀。”
“你在等我？”
“我在等你脑子里的东西，可惜他这回已经彻底死透了。”女孩歪着脑袋玩耳朵旁的长刘海，“所以，嘻嘻，你也没用了。”
女孩说完，撒开一张渔网，网线上还泛着骇人的血珠。
异形老头惊恐地看着渔网越缩越小，还来不及喊出“救命”，便被瞬间切割成无数个小方格，血液再次浸透了渔网，在月光下滴着红色的眼泪，一如哭泣的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