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一觉醒来，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她和李曦两个人。怎么说呢，就很尴尬，那种去别人家里做客，但主人却全跑光了，剩下自己在家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幸好这将军府够大，她本来也单独住一处院子，不然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秦漠派人给她留了话，说自己白日里需要回悬剑山庄处理些事，她可以带李曦出去逛逛，晚上会回来陪他们一起用饭。

    此前秦漠就不止一次跟李昀提过最近是多事之秋，要注意安全，李昀自己虽然不是个多么惜命的人，但李曦才这么丁点大，她肯定不能带小孩出去冒险，因此也没有出门的打算。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沉的，李昀陪着李曦写了会儿字，又在院子里摘了会儿小花小草的，用过午饭，将孩子哄去午睡了，她才闲了下来。

    没手机没网络的古代，一闲下来就真的很无聊了。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她总有抄不完的《女诫》、佛经、宫规，时刻提着心吊着胆，日子反倒过得挺快，如今再也不用干这些破事儿，却觉得有点无聊了。

    “素问，帮我问问府中管事，有没有书阁之类的地方，我想找几本闲书看看。”

    李昀暂时只能想到找点闲书或话本子之类的打发打发时间，便遣了素问去找管事。

    将军府人少，甚至常年没人在，府中外院管事的只有一个杨照，五十来岁，是将军府中的老人了，贺沅汐跟秦漠都称他一声杨叔。

    杨叔听说袁姑娘想找书看，热心地亲自接了李昀往藏书楼去。

    “咱们家虽然世代从武，但从未重武轻文，家中的公子姑娘们也是从小就得念书的，带兵打仗可不能只靠勇武，就说咱们大将军，若从文的话，那考个进士也是不在话下的，被称为那什么......”

    “儒将！”

    “哎对！袁姑娘懂得真多！再说咱们家这藏书楼啊，建成得有上百年了，您想看什么书都有，就算没有，那小人也立刻到外边帮您寻去！”

    杨叔一路乐呵呵地跟李昀聊着藏书楼的历史渊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果然不愧是有上百年历史的藏书楼，飞檐青瓦，古韵盎然，这楼足有七层高，显得院中元宝枫、梧桐、银杏等各种原本很是高大的树木都有些小巧玲珑了，藏书楼的名字更是大气直白，叫万卷楼。

    李昀心中感叹着贺氏一族的底蕴深厚，对于自己只是来寻两本闲书打发时间的行为莫名生出点不好意思，就像是舔着脸找语文老师推荐两本言情小说的感觉。

    带着点敬畏的心情，李昀跟着杨叔进了万卷楼。杨叔细心地跟她介绍道：“下面三层楼都是些经子史集之类的书，姑娘若是想找些消磨时间的书，可以去四楼看看。”

    李昀点头应下，向杨叔道了谢，带着素问去四楼了，杨叔是个体贴人，可能觉得自己跟着的话姑娘家不好意思看闲书，便留在一楼等她。

    沿着榉木楼梯一直上到四楼，这里比起一楼更显得清静怡人了。书阁中不能用明火照明，因此窗户都修得特别轩阔，今日光线不好，所有窗户都被打开了。

    李昀漫步在整整齐齐陈列着的高大书架中，有种回到大学图书馆的错觉。随意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翻了翻，是讲江南风光的游记，她最近跟着李曦学了不少繁体字，加上原本也会一些，这种较为简单直白的游记读起来不算困难，她很快就看入了迷。

    素问怕她站久了腿不舒服，便将她带到窗边的小书桌去坐着看，又细心地倒了茶放她手边，自己则去了另一侧给她一个清静的私人空间。

    或许是看得入了迷，李昀没怎么留意到素问放放茶杯的动作，看得眼睛有些涩了就顺势将书往桌子上一放，结果一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李昀赶紧将书护在自己怀中，茶洒在桌上，又顺着桌沿滴在了她的裙摆上，而茶杯骨碌碌滚了一圈，掉进了书桌旁插着几卷画纸的瓷缸里。

    茶水早就不烫了，李昀便也没理会被沾湿一点的裙摆，赶紧去抢救那几卷画纸，心里祈祷可别是什么大家名作，否则她的罪过就大了。

    素问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一边还责怪自己：“都怪奴婢大意，倒了茶却忘了提醒您一句。”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咱们先看看这些画有没有沾到水。”

    李昀一边安慰着素问，一边将画纸全部抽出来放到不远处另外一张大些的书桌上，跟素问一起一张张展开查看。

    大多是还没用过的白纸，有一两张没完成的画作，应该是谁练笔用的，只有一张比较特别，用极漂亮的行书写了一句诗：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落款是霍屿，还盖了一枚“永泰三十一年”的印。

    “宿主你好，现在开始检查任务进度，任务完成度30%，目标人物熙宁帝身体发育正常，智力发育正常，心理健康状况良好。任务评价：优秀。”

    这熟悉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系统音毫无征兆地在李昀脑海中响起，吓得她差点将手中的纸扔出去。

    勉强扶住书桌，深呼吸两次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李昀一边等着系统给她播报时事新闻，一边小声对素问道：“没事了，都是些普通纸张，也没弄湿，你去帮我换杯茶吧。”

    素问得了吩咐下去换茶，李昀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专心听系统的播报。

    “现在为您播报大卫朝堂最新动态：#￥%……%%……&……今日朝堂最新动态播报完毕。”

    得亏李昀的茶洒了，不然她非得一口喷出来不可，这播报怎么回事，还带打码的？而且打码得极为精准，一看就不可能是某江开发的系统。这破系统好不容易短时间内醒了两次，结果就这样偷工减料的吗？

    “统子哥？你这啥也没播报啊，小心我举报你虚假更新哦！”

    李昀威胁系统，但系统从来没被她威胁到过，它依然我行我素进行下一个项目。

    “现在为您查询谢瑾言详细资料……”

    这是统子哥的固定节目，李昀已经会背了，年龄23，身高186cm，体重75Kg，哦不，这次体重是73kg，不到两个月，瘦了四斤呢，也不知道她的谢瑾言是不是过得不好......

    系统播到履历时，又开始卡壳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古怪电子音后，这个项目也播完了。李昀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好声好气地跟统子哥商量：“我说统子哥啊，你这一副马上要嗝屁的样子，咱们就开个节能模式，废话少说吧，你有什么重要提示给我？”

    上次系统苏醒的时候，提醒她查清楚谢家旧案，可以获得郭惠私通生子的相关证据，现在案子还没查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了，还一副吊着最后一口气来留遗言的样子，这让李昀心中很是忧虑。

    “线索人物：霍屿，请宿主查收重要道具：霍屿的墨宝。”

    霍屿！不就是刚刚那幅字吗！

    李昀差点激动得原地蹦起，赶紧问系统：“这个道具有什么用？霍屿是谁？能查霍屿的生平资料吗？”

    可惜的是，统子哥的离开就像它的到来一般，毫无征兆，非常迅速，李昀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知道系统应该是再次休眠了，也不做纠缠，赶紧去将那幅写着“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的字卷起来。

    但这幅字不小，她没办法藏起来带走，就这么大喇喇地拿走的话，一是不太礼貌，二是怕打草惊蛇。虽然她也不知道惊什么蛇，但秦漠提了两次最近不太平，她很是将这话放在心上，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起来。

    转念一想，这幅字上的印章是永泰三十一年，距今二十多年了，还这样随意地丢在一堆草稿和白纸中，本身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暂时放回原位，让秦漠找机会来取，应该更稳妥一些。

    打定了主意，李昀便将这幅字跟其他几卷纸还按照原样收好，放回书桌旁的大瓷缸里，自己若无其事地去找了本别的书继续看。

    素问端着茶回来时，一切都恢复原样，她陪着李昀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下人寻过来，说秦公子回府了，这才跟着李昀离开了万卷楼。

    *

    昨晚才被拒绝，秦漠今天其实不太想见李昀。但他把贺沅汐跟顾允和都支走了，自己也一整个白日没露面，将李昀李曦两个丢在府中不管，实在是很失礼，所以他还是在晚膳之前将手上的事放下，赶回来陪姐弟俩吃顿饭。

    李昀因为系统苏醒以及收获重要线索的事，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的状态，早就将昨晚给秦漠发好人卡的事情抛诸脑后，一心只想跟他商量大事，故而在见到秦漠时，有种一眼就能看穿的高兴劲儿，却又顾忌着有外人在，不能马上说出口，只拿她那双极漂亮的杏眼巴巴地盯着秦漠，让本就尴尬别扭着的人更加坐立难安了。

    但李昀就是这么沉得住气，一直憋到三人吃完饭，秦漠检查了李曦的功课，又喝了盏茶之后，她才若无其事地吩咐小玉和芳芳将李曦送回房去，又屏退了侍女。

    秦漠都快被她搞出内伤，他猜了一晚上李昀要跟他说什么，是不是重新考虑了一下觉得他这人还是可以，或者是要对他提点要求，能办到的话再考虑他？

    总算熬到重头戏开场了，他忍不住正襟危坐，等着李昀开口。

    “我今天得到一个重要线索！”

    李昀一脸神神秘秘地凑到秦漠跟前，害得他心跳都跟着快了两拍，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事。

    “万卷楼四层朝南那扇窗户下的小书桌旁，瓷缸里有几卷画纸，其中一幅霍屿的字，就是重要线索。”

    没理会秦漠有些飘忽的眼神，李昀继续将话说完，然后一脸“我立了大功，赶紧夸起来吧”的表情望着他。

    “呃，这是，什么线索？”秦漠下意识地问。

    “啧，还能是什么线索，咱们正在查的不就是谢家案子这件事吗？”李昀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人怎么回事，突然降智了吗？

    啊，原来是这件事！秦漠莫名有点失落，可能是没想到李昀的事业心这么强吧，像是完全没被昨晚的事情影响到。

    “咳咳，我知道了，这幅字是谁写的？写的什么？你没拿出来吗？”

    李昀忍不住再给了他一个白眼：“刚刚不是说了吗，霍屿的字，岛屿的屿，写的‘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还盖了‘永泰三十一年’的章。我不方便拿出来，你找个机会去拿吧，就在四层朝南开的窗户下的小书桌旁，瓷缸里面。”

    秦漠吃惊地睁大了眼：“霍屿？‘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怎么，你知道这个人吗？”

    秦漠摇头，他不知道霍屿是谁，但他见过这个名字，而这句诗，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神色凝重地从袖中掏出一只精巧的暗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递给李昀。

    这是一张欠条，上面写着：今欠吴二白金、银各二十一两，立此借约存照。霍屿，永泰三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