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好像都在雨里死去了。
那连绵不尽成片的精美屋舍，那曾经热闹繁华的街道，还有那些生长于其间的花草树木，他们都腐烂了，空气中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沈音问道：“这是哪里？”
冯长老答道：“碧灵城。”
碧灵城不是碧灵洲的主城吗？在原书开局的剧情中，它资源充裕，高手如云，这片土地上的人无不为之奋斗着，渴望在此出人头地，像是他们千叶宗的温明若长老一样。
在碧灵洲发生意外之前，它就是修真界中最富庶繁盛的地方。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
沈音心中有很多疑问。
她又回头看了刚刚的大殿一眼。门渐渐地关上了，将殿内和殿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最后的那一眼她看到，那些人依旧在饮酒作乐，歌舞狂欢，丝毫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沈音一下子明白过来，所谓戏中人的，又岂止是长亭和红亭那两姐妹！
没有雨伞，那些雨却一滴也没有落到他们身上。沈音看了冯青薇一眼，又向她靠近了一点。
“长老真是修为高深，待在你身边，音音觉得十分安心。”赶紧多夸一夸，谁不爱听好话呢？
虽然不会搭理此类无聊的话题，冯青薇没有排斥她的靠近。
一具被悬挂在屋檐上的尸体出现在她们眼前。
沈音一惊，连忙抓住了冯长老的袖子。真棒，又靠近了一点！
冯青薇抬头看了那具被泡的肿胀的腐尸一眼，他生前是个修士，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她们继续往前走去。
那些被挂在屋檐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每隔几步就有一具，沈音心惊不已。雨水沿着屋檐，沿着腐烂的躯体往下滴落，那溅落在地上的声音好像也腐烂了似的，带着死亡的味道。
街上的灯笼很暗，隔很远才有一个。她们慢慢地穿行于黑暗与幽微的光亮中，像是走在没有尽头的长夜里。
无边风雨，满城悬尸。
死寂的空间中，除了他们以外，似乎没有任何生命。
过了很久，他们才见到一位活人。那是一个少年，他小心翼翼地撑着一把伞，正在搜寻着什么。透过昏黄的灯光，沈音看到他的脸上也有一大块被腐蚀了。
“你们是谁？”见到她们的那一刻，他十分戒备。
“冷静点，我们没有恶意。”沈音连忙开口，“碧灵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死死地盯着她们，“你们还不知道？外面来的？”
沈音点头。
那人面露挣扎，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长老那边。忽然，他瞪大了眼睛。光线昏暗，他的夜视能力也因为雨水的腐蚀而减弱了很多，因此刚才并没有看清这个女人的脸。
“啊，这个，你们跟我来吧。这事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那里会安全一点。”
哼，这个该死的看脸的世界！对于他忽然改变态度的原因，沈音心知肚明。
少年带她们离开了主街，穿行于一条条暗巷之中。
沈音惊讶地发现，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她渐渐地已能看到黑暗中的一些事物。
终于，他们在另一条破旧街道上停了下来。
“咦，你们不用撑伞吗？”他忽然回过神来。在这恐怖的雨夜中，这两人居然没有任何避雨的道具。
不好！少年心中一惊，这个女人不对劲。他想出声提醒自己的同伙，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身体也无法动弹，心中十分着急。
“你小子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远远传来，很快，一个撑伞的大汉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哟，居然是这样的美人！”他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越来越多撑伞的人出现在她们身边，将他们团团围住。
“把她们抓了，漂亮的那个先给老大送过去，丑点的我们自己留下。”看着沈音，他有些嫌弃。不过等老大腻了后，那个美人他们也有份。
他们大部分都是金丹修为，而他们口中的老大，更是一位元婴巅峰，即将突破化神的高手。因此面对两个女子时，他们显得有恃无恐。
冯青薇缓缓抽出自己的长剑。
这些人中有个书生，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个女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凛冽的剑光闪过，大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他的头从脖子上滑落，溅起满地水花。
众人先是一愣，部分人心中胆寒，但更多人却像是失了智般色yu熏心，纷纷拿起武器冲上前去。
是她！
“大家快住手！误会，都是误会！住手！”书生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然而无济于事。
殷红的血混入了满地雨水，并不断蔓延开。书生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鞋子踩到地上，黏黏的。
很快，他也失去了气息。
沈音心中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场景，作为正常人的那一部分非常反感不适，可身体里好像出现了另一股力量，让她莫名兴奋。
沈音心中一惊。
不过片刻间，除了那个少年，所有人都倒下了。
雨越下越大。
冯青薇提剑来到了那少年的面前，他心中绝望，身体却依旧无法动弹。
“长老，算了吧！这样不好看——”沈音尽量保持着理智劝阻，虽然这些人该死，但是看到他们惨死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没法无动于衷。
冯长老忽然一剑甩了过来，沈音一惊，满脸不敢相信。居然只是因为一句话，这个人就要杀她？
剑锋在耳旁掠过，几缕青丝无力地滑落。
几滴温热的血喷洒在她身上，在她的身后，有人倒下了。
反应过来的沈音大口大口地喘气。
冯长老走到那人旁边，蹲下身，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掏出了一颗元婴修士的内丹。
之后，她解开对那少年的禁锢，他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似风中残烛。
“啪”的一声，那把伞掉落在了地上。
少年生生地被雨水吞噬，对于活物，它侵蚀的力度比死物要更甚百倍。
沈音再也忍不住，跑到一遍干呕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恢复过来，而冯青薇居然就这样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她。第一次，沈音心中生出了对她的恐惧。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无声。
冯青薇推开旁边一家小酒馆的门，走了进去。沈音咬咬牙，也跟着走入了门内。
长老点燃了桌上的油灯，那灯火微弱，照亮了她明艳却冷酷的脸，这张脸仿若来自另地狱深处，看不出一丝人性。
和平时见到的她不同，此刻的冯青薇那么陌生。
可是在传闻里，她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有些心累，便趴在桌子上休息，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一个傍晚。
天边流云千里，她站在一棵老树下，如天边的云一样孤独。
“回来了。”她轻轻地说。
沈音眼眶酸涩。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那声音已比入睡前小了很多，桌上的油灯静静地散发温暖的光芒。。
她赶紧把头埋在双臂中，平复着心情。
冯长老背对着她，站在了窗边。窗外仍旧是一望无际的黑夜。
沈音冷静了下来，在心里嘲讽了自己一把。太可笑了，不管对别人怎么样，冯长老对她一直挺好的。她昨晚的行为其实很矫情。
以往，她总有种错觉，觉得长老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也许大家都对她多有误解，毕竟她见到的冯青薇一直没什么过分行为，不过是脾气糟糕了点。而且，千叶宗那些人对自己的误会也挺深的，总觉得她是个舔狗。
可见他们有多眼瞎。
不过，在见到长老真实的一面后，沈音开始反思。
也许冯青薇真不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她也不是因为长老人美心善而选择跟随她的！
她一直对自己挺好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就够了。想通了的那一刻，心情豁然开朗！
她伸了个懒腰，“长老，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
冯长老没有回头，“去内城。”
“内城？”对于此地，其实沈音并不了解，书中也未有过多着墨，所以她并不知道此城分为内外两城。
“我们不用找个人先问问发生了什么吗？”其实把昨天那个少年留下挺好的啊，他那吓破胆的样子，没准一逼问就什么都招了。
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冯长老终于转过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有一种法术叫搜魂。”
沈音：……
和昨天不同，冯青薇居然找了两把伞，伞面绘着花鸟虫鱼，它们栩栩如生，颇为可爱。
两人撑着伞一前一后地走在雨中，沈音想，看来长老此刻心情不错，居然有了几分闲情逸致。
她一身黑衣步伐沉稳地走在前方，身姿如松柏般修长挺拔。
有风微微吹来，吹动如丝细雨。
此情此景可堪入画。
街道似乎被无限拉长，那些破败腐朽的茶坊酒肆似乎只是单纯沐浴在和风细雨中，黑夜中显得宁静祥和，行人寥寥，背影孤单，不知何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