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音醒了过来。
昨晚不知道什么人在她房间里走来走去，还翻箱倒柜，吵得要命，后来又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吓得她半死。因为没有休息好，她整个人十分疲乏。
她打量了下四周，房间里十分整洁，和她入睡时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那面镜子上的床单滑落了下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和那面镜子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镜子里能看到，还是这间房间，可它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所有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脚印。
沈音想起了女童的话，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心里一阵后怕。
她想起了关键时刻梦中出现的那粒红豆，还好道长提醒了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心中又是一阵庆幸。
有人在屋外敲门，沈音打开门一看，居然是道长？
“要去外面走走吗？”道长指了指远处的山林，温柔地问道。
沈音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宅子，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
不知道阮云舟又在做什么？是在睡觉还是去干别的了？
像是猜到了沈音心中所想，道长直接开口，“阮姑娘早已醒了，她也是往大门的方向走的，可她应该走不出去。”
所以，道长应该也是很早就醒了，可是他迟迟没有离开，难道是在等她？而且，他似乎察觉到了她与阮云舟之间关系有些微妙。
“他为什么走不出去？”她有些好奇。
“阮姑娘本不该进入此地，却无意中被强制拖入，而且她修为比你高，在某种力量的压制下，所受的限制只会比你更多。”
沈音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这人知道的好多啊！
道长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我们走吧！”
“嗯嗯。”沈音连忙跟了上去。
在走出去一小段路后，沈音回头看了那座宅子一眼，它好像有生命一般，阴云之下，显得格外浓艳诡异。
越走沈音越感到心惊。
后山之上，密密麻麻的荒坟一片连着一片，像是没有尽头，这样的场景简直不似人间所有。
道长在其中一座坟前蹲下，坟前的土上有一些暗红色的血液，被杂草掩映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用指尖抹了一点，观察后很快得出结论，“是狐狸的血。”
“你这样没事吗？”沈音指了指他的手。
道长笑了笑。“不用担心。”很快，他掏出一块手帕将血液擦去。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小部分坟已经开裂了，露出里面腐烂的棺木，然而棺木中空空如也。
沈音有了不好的预感。
道长从怀中掏出一把黄色的符纸，伸手一撒，符纸在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随风一吹竟落满了整片后山。
符纸落下之处，地面的坟包立刻如云烟般升腾消失。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扭曲，化作一张巨大的人脸，那人脸可谓遮天蔽日，它狰狞怒吼着，像是做着最后的挣扎，最后不甘又无力地消散了。
这场面挺震撼的，沈音久久不能回神。
道长年轻的面容十分平静。
“你是在超度他们？”她指了指那些符。
道长点点头。
“道长真是人美心善！”沈音发自内心地夸他。
道长摇了摇头，“谈不上心善，习惯使然罢了。”说完转头往回走。
道长好像很强的样子！不过怎么感觉他忽然有点冷淡？
沈音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对啊，这种地方不是有某种力量在压制天地灵力吗？那他怎么成功的？
*
再次回到古宅时，沈音感到它好像遭受了某种重创般，整所宅子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道长的行为还有这种奇效？
看来，那片不详的后山和这所奇怪的古宅，它们狼狈为奸！
他们离开时，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关。此刻大门却紧紧闭上了。
就在沈音以为，道长要破门而入时，他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后久久无人应答。
白天不是没人吗？他为什么还要敲门？
“看来，小姐并不乐意见到我和沈姑娘。”他是笑着说这话的，语气却有些冷，沈音第一次见到一向温柔好脾气的道长这个样子。
出乎沈音预料，门被打开了一点，女童在门后阴郁地看着他们。
看来，他们稳稳地拉了一波仇恨值。
“贵客请进。”女童幽幽地说完后，将门彻底打开。
沈音和道长走了进去。
女童在前面引路，她脚步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小女略感不适，两位贵客请自便。”女童像是再也无法坚持，她脸色惨白，欲往最近的房间跑去。
道长从背后拔出长剑，拦在了她的面前。
女童在原地顿住了，片刻后往另一个方向狂奔。
忽然，她停了下来，不敢置信地低头。
一把长剑穿透她的胸膛，将她钉在了一根红色的柱子上。
为什么没有流血？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人受伤后不都该流出红色的血吗？
道长收剑回鞘，一张破了一个口子的小小纸人从空中飘落。
“道长，我能把那个捡回去吗？”沈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道长弯腰将纸人捡起，拿在手中观察片刻，确认没有问题后，在纸人的破漏处用食指一抹，纸人瞬间恢复如初。之后他才将纸人递给了沈音。
“像是阴阳宗的手笔。”道长说，“音音，以后我有时间了，再教你如何驱使纸人吧！”
“你还会这些？太厉害了吧！”沈音再次被震惊到了，她围着道长转了两圈，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他。而且刚才他是不是叫她音音来着？啊，好开心！
道长被看的不好意思，沈音的赞美发自内心，十分真诚而直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道长，你看以我的资质，有没有办法可以修炼啊？”沈音期待而忐忑地问道。
“可以。”他点了点头。
“真的？”
“真的，不骗你。”他的目光十分真诚。
这是什么神奇的道长？也太不可思议了。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沈音兴奋地想要狂奔数圈，考虑到要保持良好形象，她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修真界中有不少绝佳的灵根，日后我为你取来即可。”他的语气无比认真。
沈音：……
这是杀人夺取灵根的意思？你长得这么名门正派，难不成其实是个邪修？
道长忽然笑出了声。
沈音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刚才是在跟她开玩笑来着。
“你变了！你之前明明是个正经人！”沈音幽幽地说道。
哼，白开心一场！差评！
“真没骗你，日后你就知道了。”
所有不提现在用以后许空头支票的人都是渣男！
“音音，我把这颗红豆给你，等我兑现承诺那一天你再还我。”他小心地拉过沈音的手，将红豆放在她的手心中。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的脸微微地红了。
他好像很宝贝这颗东西，想必不会食言，沈音眉眼弯弯，开心地笑了起来。
*
也许是道长的行为令诅咒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这个晚上，宅子里没有亮起灯火，大小姐也没有出现。连阮云舟也不见了。同时，沈音感到诅咒对他们的限制越来越小。
她尝试着啃了一棵药丸，体内慢慢滋生出灵气。
这时，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女童出现在他们身边。
“夜深了，该休息了，贵客请跟我来。”她带着二人往客房走去。
这种纸人批量生产的？
她并没有像前两晚一样叮嘱他们。
沈音躺了下来，预感今晚有事发生。她并不打算睡觉，一阵阵困意却不停袭来，止也止不住。
第一夜，明显有妖物在院子里不停地走动。他们无法进入房间，所以那时候闭门不出是安全的。
第二夜，那妖怪似乎可以从外面跑到镜子里，镜子内外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重叠，却并没有完全融合。如果那一晚她开口，妖怪就可以准确定位到她。
那么第三晚呢？也许是他们白天的行为惹恼了这座宅子，所以不再有任何提示。
不对，妖物可能会有喜怒，然而诅咒之中有自己运转的规则，它并不以人或妖的意志而改变。所以，为什么没有任何提示了？
还是，第三夜的规则已经给出，而她并没有发现？
房间外的灯笼开始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电光火石间，沈音一下子想到，那些规则在制约她的同时，也制约了那只妖怪。
这个房间不再有限制了，不管对她，还是别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音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打开门跑了出去。有灯光亮起，道长打开门，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屋内传来镜子碎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道长拉起她的手，往二小姐所在的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熟悉的喘息声，和山林里的一样，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仿佛就在耳后。
沈音的心砰砰直跳，可能是对死亡的恐惧，也可能是在死亡边缘滋生的某种期待。
不像前几次那样，这一次门没有上锁，他们很顺利地就进去了。当身后的门被关上时，那只不知名的妖物也被关在了门外。
屋内灯光明亮。
沈音和道长轻轻地走到了窗边。纱窗半开着，能很好地看到室内的情景。
一位华服艳裳、墨发如云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镜子前梳头，她的动作十分优雅。想必这位就是二小姐了。
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在这里？
阮云舟站在她的身后，一身粉裳十分娇艳，然而在这女子面前，却还是有些不够看。他好像不太对劲。
“舟舟喜欢我吗？”
阮云舟当然是不会搭理她的。
“舟舟，你说是我比较好看呢，还是姐姐？”二小姐用一种慵懒的语调说道。
“让我猜猜啊，舟舟一定是觉得我比姐姐好看。不然的话，舟舟现在应该在姐姐那儿~”她掩唇娇笑。
沈音一下子抓紧了道长的衣袖。
刚才她调整了下角度，一下子就看到了铜镜里那张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脸。
“舟舟啊，我一直想要有一张脸，你能帮我把你妹妹的脸取下，再给我戴上吗？”话音刚落，水袖翻飞，阮云舟直直地朝沈音袭来。
道长连忙带着沈音避开，转眼间，阮云舟已近在眼前。道长反手就是一剑，阮云舟不闪不避，冰冷的长剑将他贯穿，他似无所感，直奔沈音而来。
在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即将碰到沈音的脸时，他却停了下来。沈音飞掷的匕首和道长的银针同时扎中了二小姐的后脑勺。
阮云舟倒在地上，气息皆无。
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道长上前，将二小姐的身体转了过来。
“不好！”他反应很快，却还是慢了一步。倒在地上的阮云舟飞速化作一道流光窜进了镜子里。
而在镜子前的那位二小姐，不，不应该叫她二小姐。
此刻，他穿着二小姐的那身华丽衣裳，早已变成了一具神情麻木的傀儡。
沈音和道长再次看向镜中，昏黄的镜面上，一对妖艳浓丽的女子并肩而立，目光阴冷地看着镜外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