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 7

    同学会的前一晚，赵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紧张了，怦怦跳着的一颗心几欲跃出喉咙。

    从小经历的应试教育让赵铭习惯了为一切可能存在的测试做好准备。

    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赵铭更是会付出超出常人的努力。就好像赵铭不擅长的数学压轴题，她会在考试前专门研究可行的得分策略。工作的面试，她会提前几天在家对着镜子练习。

    可这次她面临的却不是可以练习的事情，她无法预料韩齐。

    赵铭皱了皱眉头，她实在不喜欢这种生活失去控制的滋味。

    在一片漆黑中，她伸手摸了摸挂在床头的蓝色裙子，柔软的触感让她再次想起自己在镜子前试穿的样子。她皱着的眉头略平了平，嘴角却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夜风吹动窗外的树叶，在一片沙沙声中，赵铭开始认真审视内心的不安。

    尽管赵铭不愿意承认，但她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韩齐。毕竟他们之间的结束，就像开始一样潦草。

    六年前。

    高二分班后，赵铭去了文科班，依旧以她特有的写作天赋不时惊艳四座，加上没有特别劣势的科目，考试的总分也总是名列前茅。以至于彼时去了理科班的韩齐，在每次大考放年级大榜的时候，还能从围观的同学嘴里听到诸如“又是文科3班那个赵铭”这样的话。

    如果不出意外，赵铭会离开她长大的小县城，考上省内最好的大学。如果高考发挥得好些，凭借手头拿到的降分政策，甚至会有去北京读书的机会。

    而韩齐，作为赵铭的男朋友，也会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去她的城市上大学。那时候的韩齐不时构想未来的模样，每一个画面里，都有赵铭的影子。

    可是人生并非是平静无波的湖面，而是暗流涌动的大海，人们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浪头会在什么时候向他们席卷而来，打翻他们原本规划好的人生。

    对于赵铭和韩齐来说，这个□□做高考。

    赵铭至今都记得韩齐高考后的颓丧神情。

    他把下巴抵在咖啡厅的桌子上，抬眼看着对面的赵铭。

    “如果我考不好了呢？”

    赵铭不喜欢韩齐无端的悲观假设，因此只是淡淡道“不会的”。

    但或许，当时的韩齐说的并不是假设。

    高考成绩出来后的两天，韩齐没有联系赵铭。他关掉自己的手机，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直到最后赵铭打响了他家的座机电话，说话都带了怒意，他才出了门。

    赵铭站在小区门口，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削的人影从单元门出来，向着她越来越近。

    是韩齐。

    他好像瘦了，是因为高考吗？

    还是……因为她？

    赵铭看着走到面前的韩齐，像只霜打了的茄子，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赵铭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韩齐，也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他们去了高中门口熟悉的小餐馆，老板见是他们，熟络地说里面他们常坐的位置正好空着。

    赵铭谢过老板，拉着韩齐来到座位上坐下。

    “你打算一直不说话吗？”许久，还是赵铭先开了口。

    韩齐闻言，终于抬头看向一脸关切的赵铭。他犹豫着，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开口。

    “小铭……我……”我可能……不能和你去一个城市了。

    韩齐没能说下去，赵铭却听懂了他的难言。

    赵铭望着韩齐，抿了抿唇。“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但终究是没能等到韩齐的再次开口。

    赵铭看着面前渐渐变冷的菜和沉默的韩齐，耐心一点点耗尽。

    “我不会等你。”

    韩齐心头高悬的铡刀重重落下，赵铭还是判处他死刑，一如他所预料的一切。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可三个字在心里反复拒绝却始终说不出口。

    他凭什么，凭什么去阻挡她的大好人生？难道就凭这短短三年？

    韩齐不敢赌也赌不起他在赵铭心里的分量，他知道那个必然的答案。

    想来可笑却又无奈，他们的最后连一顿饭都没吃完，连一个分手的理由也没有给。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切都只不过是分道扬镳。

    不知道是出于礼貌，又或者是默契。他们都默不作声，从那天起，干干净净地从彼此的人生中消失，却又无法抹除自己人生中另一个人的痕迹。

    睁开眼睛，赵铭的眼前依旧是黑暗。

    空洞的黑暗里，她的视线勾勒出曾几何时韩齐悲伤的眼睛和他发红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