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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白银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卯时三刻,吴萸起床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今年的冷空气来得真早。”

    “这个我知道,去年冬天的时候小姐说过,天气寒冷,而呼出的气是热的,冷热碰撞液化成小水珠,就是我们冬天看到的人们口中的白气了!”乌梅还学会抢答了,她虽然无法理解小姐口中的“液化”,但大差不差地记住了小姐的话。

    今日到礼尚书府给礼小姐复诊,依旧是尚书夫人热情地来接待她。

    “吴小姐着手成春,承先辈之精神!”见面尚书夫人就是一顿猛夸,吴萸看礼小姐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有气色的面庞,才更像十四岁的小姑娘。

    明日是她的及笄之日,尚书夫人盛情邀请,正好最近平顺明日无事,吴萸便答应了赴宴。

    一日眨眼而过。

    五皇子生母早逝,养在皇后名下,五皇子妃是尚书夫人表姐,但尚书夫人比五皇子妃大了有十六岁……吴萸在霖京参加过的宴会不多,每次参加,都恨不得眼前有一个“亲戚关系计算器”,让她可以清楚地知道谁的外祖母的妹妹的女儿的女儿是谁。

    想她吴萸,一人吃饱,只饿乌梅。

    乌梅:为什么小姐从方才进门一直盯着我?

    五皇子妃是今日到场身份最贵重的宾客,翠绿褙子肌肤胜雪,傅粉施朱莲步轻移,进门后在西阶就座,看来是今天的赞者。

    待迎完全部宾客,礼尚书开礼致辞。

    笄者就位三拜三加后,正要聆训,五皇子妃那边座位突然嘈杂,五皇子妃似在忍受剧烈的疼痛,捂着腹部叫喊声将要溢出。

    聆训及笄者拜谢不得不提前结束,尚书夫人立马派人请医、安抚宾客,自己赶过去查看。

    喧闹声拉回神游在外的吴萸,吴萸动身前往闹处,她记得那边坐的是五皇子妃。

    五皇子妃怀孕了?

    再这样疼下去,要是见血了,胎儿可就保不住了。

    礼尚书招呼宾客先到别处,尚书夫人心急如焚,惊异不已:表姐这是怀孕了!

    她根本不知道表姐有孕啊!

    否则她怎么敢相邀!

    看起来月份尚浅……

    吴萸上前将五皇子妃放平,五皇子妃身边的人急得照做,尚书夫人看见吴萸,心定了些,脑海只有五个大字:这人是大夫!

    五皇子妃约莫是第一次躺到地上,很不适应,但腹部不时传来的阵痛不由得她,她左手捂着疼痛传来的地方,右手紧紧地拽住侍女的手臂。

    “合谷穴。”合谷穴在手背的第一、二掌骨间,吴萸示意乌梅。

    乌梅点头上前,吴萸则揉按五皇子妃的小腹。

    尚书夫人拿小毯为五皇子妃盖上,约莫过了半刻,时间仿佛静止。

    五皇子妃的疼痛消失,终于缓了过来,所幸没有见红,尚书府的郎中这时也健步如飞赶来。

    五皇子妃脱力,汗湿额头。

    尚书夫人指挥着侍女们扶起她前往客院去休息,刚止步的郎中又拔腿跟去。

    整理仪容送了宾客,尚书夫人也收到五皇子妃那边的结果:胎儿两月尚不稳,好在痛楚缓解及时,三月内不宜再外出走动。

    尚书夫人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回去。

    想要答谢吴萸时,发现她已经回去了,只能在心中记下这份恩情。

    乌梅胆战心惊,今日如果五皇子妃腹中稍有不慎,害她滑胎的罪名就会落到小姐和自己身上。

    “乌梅,靠近的时候你闻到了吗……”

    “嗯,淡淡的桃仁味!”

    红花、桃仁等有活血通瘀之效,桃仁更能润肠通便,孕妇最是禁忌。

    加上五皇子妃月份浅……

    这不是普通的胎动阵痛,是有人预谋,要她滑胎。

    五皇子妃的事告一段落。

    “小姐,听说那天后尚书夫人逢人便说你的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乌梅乐呵呵地跟吴萸分享近来趣事。

    吴萸一本正经:“让她给我吹捧成神医,那可有得忙了。”

    最近霖京北街有两座新完工的府邸,有传言说是给两位皇子准备的,现在陛下九子都住在皇宫里,着实有点挤了。

    挤肯定是不挤,皇帝就是再生一百个都住得下。

    但是皇子一旦搬离皇宫,可能此生与皇位就绝缘了。

    一时,已成家的皇子迫不及待地向各方打探消息,其中,暂时不包括二皇子。

    二皇子为接待齐国咸宜公主操碎了心,蠲国那样的弹丸之地,令阳公主对他来说只是顺带,甚至没发现令阳公主已经三天不在了。

    陵阳此刻正在西街,感概霖京同她的老家洛阳城何其相似。

    如果她不是蠲的陵阳,只是霖京的一名普通百姓该多好。

    霖京最近许多年轻女子失踪,陛下听闻后,让太子秘密调查。

    高永朝经过五日巡防,终于有了些许线索,冷厉的眼眸望着人来人往的长街,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姑娘,能不能帮帮我这个老婆子?”陵阳换了一身霖朝女子装束,正在四处闲逛时,一位稍稍带些口音的盲眼老太太在巷口跟她打招呼,请求帮忙。

    陵阳热心地迎了上去。

    “我家老头子在家里晕倒了,我眼睛不太好,这手也使不上劲,能不能帮我扶他出来看大夫,医馆就在那。”老太太跟她解释道,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抬起,指了指不远处的同杏堂。

    两位互相扶持的老人家,当真可怜,也不知儿女何在,就这么放任不管。

    陵阳扶着老太太,走进了巷子,老太太的手若有若无地触碰陵阳娇嫩的皮肤。

    这里的巷子有些狭窄,两人并排勉强通过,巷末是一座老房子和一条分岔路口,岔路口望去,是无数的民房。

    “是哪一间?”貌美的年轻姑娘依旧热心肠。

    老太太指了指民房左边:“第三排第二间就是了。”

    老太太刚才出去没有落锁,陵阳经过她的点头后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胜在干净整洁。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倒在长凳旁,双目紧闭,手指微微颤抖。

    陵阳有的是力气,这三个月来也有在不动声色捡回肌肉记忆。

    扶着两位老人一里路一来一回,最后确认老爷爷已无恙,陵阳准备离开。

    方才药费是陵阳付的,看着老伴卧床休息,老奶奶把陵阳拉到小院子里,将一方小玉佩塞到她手里,小玉佩下边挂着一块更小的木雕,木雕已被经年累月的抚摸磨损抛光。

    “举手之劳,我不能要您东西。”一看就是有特殊纪念意义之物,陵阳推辞。

    老太太却说:“这物的主人很小就不在啦,玉虽小了点,却是块好玉,给有缘人,小姑娘你就是我们的有缘人呐!”

    陵阳通过半个小时的时光,知晓了两位老人的故事。

    二老独子于十一年前战死,儿媳十年前忧思成疾离世,唯一的小孙女六年前被拐卖,二人散尽家财,一路走访,追来霖京。

    偌大的霖京,二人再无从找寻。

    陵阳本想再推辞,老太太又说:“若小姑娘执意不肯收,当是我这个老婆子二两白银卖给你的!”

    陵阳外行也能看出那玉不值二两白银,想多给,最后发现身上只剩二两白银,给了老太太,才挂上小玉佩离开。

    当初花了很久消化各国货币的转换计量,这次出来没有带太多霖京的银钱,回去得找特使换些,下次多带点。

    陵阳走后老太太还在回忆手上的触感,仿佛回到了小孙女还在的那些岁月,牵着她,挽着她。

    失踪女子芳龄皆在十至二十岁之间,共同特征是有着出众的容貌和身姿,这样的女儿家被拐卖,无需细思便能知道是要做什么。

    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目光已经从小女孩逐渐转向成年女子了吗?

    若非不小心拔了大学士的逆鳞,这棵遮住阳光肆意生长的树,何时才会被伐。

    陛下大力打击狎妓冶游之风,收获甚微,甚至适得其反。

    唐永寅安顿好咸宜公主,听手下说唐永朝得了这么个差事,洋洋自得不禁耻笑:“这麻烦又得罪人事啊,只有三弟肯干,也只有我这三弟肯干。”

    想来父皇到底是看好自己多一点,唉,奈何自己命不好,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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