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尚书府，吴萸今日不用再出诊，她在霖京南街有一处宅院可以安歇，是过世的太医老爹留给她的。

    她来霖朝的第二天老爹就撒手人寰了，陛下当时顾念共事情谊，怜她成为孤女，大笔一挥，将那处宅院对门同面积的院子也划给她了。

    能在霖京拥有四百平属于自己的屋子，那会刚来的吴萸做梦还曾笑醒过。

    当今陛下育有六子，个个都有逸群之才，那到底谁才是最出色的呢？难说，这样的事生在世家，避免不了权利相争，何况皇家。

    霖朝将来注定会有一场夺位之争。

    想到这里，吴萸不免有些烦躁。

    陛下虽已年过五十五，但精神健旺，看起来至少还能再活二十五年。

    她怎么跟陵阳一样，开始杞人忧天了。

    “今天那个女子也徘徊在那里吗？”

    吴萸同乌梅两个人照顾吴宅已经够累了，御赐府邸又不能拿了去卖，所以对面的宅子一直闲置着。

    从四月初的某天开始，有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便在此徘徊，三日一来，风雨无阻。

    虽不知年岁几何，但面目依稀可以分辨曾经的秀丽，浑浊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早已撤下牌匾的门头，似是陷入了回忆，此时谁往那走过都无法吸引她分毫注意。

    看完后又失魂落魄，喃喃自语地离开了，可谓“来无影去无踪”。

    吴宅左边的邻居婆婆也是霖京的老人了，今日回家正好碰见吴萸和乌梅在看那个女子，便上来同他们搭话。

    以前的吴萸常同父亲待命太医院，现在的吴萸对一切淡然处之，邻里关系算不得亲近。

    “吴姑娘同乌梅姑娘，今日回来了？你们不必管她。”她指了指刚刚女子离开的方向，靠近她们压低声量：“从前贪污公府的小姐，四月结束十年流放回来，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又颇为惋惜道：“现今这般模样，倒不如葬身西北。”

    十一年前震惊霖朝的长衡公府贪案，因长衡公贪污，致使西北温沙之战粮草中断，损兵折将达十万。清查一年，最后证据确凿，于霖朝五十三年三月，定罪长衡公府直接涉事人员凌迟，涉事人员的三族一半斩首、一半流放。

    谢燕回是长衡公的出嫁孙女，当时就在这座院子养胎，被捕流放，明明足月的健康孩子生生夭折。

    “唉，世事无常啊。”乌梅跟在吴萸的身后，感叹道。

    吴萸手指无意识动了动，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隔三岔五问诊、他人的场面话、陛下的善意让她的生活好似过得比从前轻松，可是无人知晓，她最担心的便是，听见谁又被贬谪罢黜、被问罪。

    在这里，有的时候并非真正有罪，只是碍了谁的眼，眨眼间便要万年长眠。

    “小姐！”吴萸差点倒下，幸好乌梅及时扶住了她。

    乌梅不知道她的内心此时如临深渊，只当是小姐旧病复发。

    吴萸小时候是有心疾的，这也是为什么吴太医会亲自照顾她、让她学医，担心自己某日一去，夫家待她不好，不如她自己有银钱、有一技傍身来得实在。

    往日推脱拒诊是图省事，现下吴萸是真病了。

    憋出来的病，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病。

    吴萸抱着猫猫，在心里自嘲。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

    月光洒到庭院，院中故人所植梧桐树影婆娑，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攀上吴宅最高处屋顶，能勉强望见三分之一的霖京，左边这三分之一处灯火璀璨，连明彻夜迎接团圆。

    对宅清冷孤寂的大门此刻好像有动静，借着门口乌梅制作的圆月灯笼，勉强能看见一对男女的身影。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吴萸调整好姿势后一动不动，将自己伪装成夜色下的屋脊兽。

    先是男子跟女子说话，随后男子转身离开，见女子没有跟上后止步回头，应该是在催促，女子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离开。

    这时吴萸的眼皮一跳，鉴于过来人且爱看话本的经验，感觉最近要发生一起和对宅有关的大事。

    很难受，这就好像曾经在下班途中偶见一朵形状特别的云，想要拍下分享给陵阳，但是陵阳却把她给删了一样难受。

    这里，再无她的知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