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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世殊途

    来霖朝一年之久,吴萸已大致了解这里。

    与她之前所处的时代类比,宛如时光倒退千年,虽不是印象中存在过的某一古朝,但版图分布却与她来时所处的大致相同——霖东地区有着朝内最繁华的商业贸易交易市场,靠近国都,许多富商在此起家;霖南沿海,气候湿润风景环境优美、海产农业发达;霖西山川高原、河流湖泊乃至沙漠分布众多,这里没有后世那般发达,霖西被称为苦之地;霖北称为寒之地,草原和雪域交替覆盖,一些小国同异族靠霖朝西部及北部地区而生,偶生事端,是以霖朝有军队常守此两处边境。

    霖朝的国都霖京则处霖中地区,四境环绕,坐望八方,难以攻克,得天独厚成此大国。

    “小姐,今日到礼尚书府问诊,工具都准备好啦。”乌梅备好诊箱进来,见吴萸正坐在窗边望着树干发呆。

    吴萸是已故太医孤女,幼年丧母,父亲吴太医跟随陛下三十载,有陛下的特许,吴萸亦能够以太医之名,为宫中娘娘或者大臣家眷问诊。

    许是有所机缘,此世的吴萸同后世的她虽不同样貌,但同姓名、同专业。

    七月流火。

    吴萸带着乌梅来到礼尚书府时正值酉时,尚书府今日宴客,前院热闹非凡。

    “吴姑娘,你可算来了。”尚书夫人待人极为热情,见吴萸到来,迫不及待起身亲自迎接。

    霖朝的女郎中不多,太医院出来的也就更少了。

    多数妇女有关女子方面的疾病,总会碍于男医者问诊而感不便,窘于开口。

    这半年吴萸在霖京也算是有名气的了,尚书夫人托了皇后是自己表姐嫡母的面才约上。

    吴萸对于尚书夫人的热情不置可否,尚书夫人才第二次见吴萸,更当她是医者高洁。

    实际上吴萸每天抱猫晒太阳、晒草药、看话本,悠闲得很。名头大人家才觉得她忙,实际她对现在慵懒的生活很满意,与后世名不见经传却排班过满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她没什么大的理想,这一世是老天爷赏赐的假期,好好珍惜就行。

    礼尚书的女儿容貌姣好,但四个月来面色逐渐蜡黄,有些破坏美感。

    “请了好些个医师,药也喝了不同的三服,情况还是不见好转。”尚书夫人把女儿的情况缓缓道来,不免又是唉声叹气:“癸水影响到日后生育,我和尚书就这一个独女,难免忧虑。”

    小姑娘才十四岁,比自己小五岁。

    但后世的吴萸已年近三十,看十四岁的小姑娘不免目带慈爱,礼尚书的女儿少见生人,被她盯着红了脸,看起来倒像是恢复了些血色。

    吴萸让她躺平后拿出了脉诊,左右候心、肝、肾,右手候肺、脾、命门,依次为她两手切了脉。

    “脉虚举止无力、按之空虚,来时缓慢如豆,是惊痛、气血两虚之症。”吴萸缓缓道来。

    小姑娘不懂这些,听着只觉得自己好似有了不治之症,楚楚可怜地望向母亲。

    尚书夫人到底稳重,懂得也多些,听了吴萸的话连番赞叹:“吴姑娘好手法,好眼力,确实如此!”

    与之前郎中描述相符,女儿确实是气血两虚,癸水不调且疼痛。

    “请问该如何对症下药?”尚书夫人想到之前的药方,又有些丧气,已经拖了四个月,长此以往恐怕身体也坏了。

    “无碍。”吴萸转头又问小姑娘:“起夜可多?”

    小姑娘实在腼腆,尚书夫人见此又是叹气,没有比她更了解女儿情况的了:“多的。”

    吴萸与乌梅扶起小姑娘,好在夏末穿得也不多,指了指约莫平齐肚脐的腰椎:“这里可有酸痛?”

    小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问到是否还有其他不适,又摇了摇头。

    吴萸接过乌梅递来的两张单子,提笔写上症状总结,给尚书夫人和小姑娘看过,没有需要补充的,再提笔写下补气摄血调经的药方与服用方法,随后乌梅将两单一起传给了尚书夫人。

    尚书夫人接过,脸上的忧愁有所冲淡:“谢过吴姑娘,谢过吴姑娘!”

    吴萸虽以太医名义问诊,但她在太医院并无职位,陛下看在她亡父的面上给予的特权,对吴萸来说只是拥有一个“实习生”的身份,并无职称,人们还是习惯称她姑娘而非太医。

    “不客气。”

    吴萸:当一个能力非凡的实习生也是非常辛苦的。

    霖朝女子的月事带非常不卫生,在没有消毒且循环使用的情况下,非常容易引发妇科疾病,又普遍存在羞于治理现象,最后感染,危及健康甚至生命。

    时代所限,很多东西自己也很难去改变。

    隋陵阳与吴萸同岁同日生,二十年的陪伴、十年的相互扶持,有着不可割舍的情谊,可是眼前好像再无故人。

    那天隋陵阳正在为演员做武术指导,午休小憩后,睁开眼一切都变了。

    她成了新的陵阳,一个叫蠲的小国公主,令阳公主。

    蠲,意为洁净光明,但周国虎视眈眈,光明即将陨落、洁净不复存在,蠲不得不寻求大国霖朝的庇佑,自请和亲。

    原本令阳是和亲公主的封号,但这个封号落到了她头上。

    她是古武术传承人,自然了解和亲公主的结局,没有小说中描述的那样美好——得异国优待,自然而生长。

    每个时代都无法避免权利倾轧,表面暂时的风平浪静无法掩盖她已身处乱世,冷兵器的交锋随时将任何事物覆灭。

    隋陵阳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居安思危,来异世的第一天,居然自己把自己给吓病了。

    还是想想来之前《乱世烽火情》剧组比较安心。

    她是《乱世烽火情》的武术指导,还是编剧兼导演的老熟人,提前知悉了剧情走向。

    《乱世烽火情》是甜宠剧,女主设定是一位会武的和亲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养尊处优惯了,女主的女演员连吊威亚平衡身体都做不到,生怕知道她会轻功,难以代入……

    正在隋陵阳胡思乱想以求安心的时候,蠲的国主陵王,也就是新的陵阳的父王前来看望。

    陵王愁眉不展,但看见女儿的那刻,眉目还是有所松动,只带着一位贴身侍从,让其他人门外候传。

    “我的小太阳,怎么了?”蠲崇尚光明,代表图腾是太阳,陵阳的父母陵王夫妇往昔对她十分疼爱,“小太阳”这个昵称,从小便跟随她了。

    隋陵阳许多年不曾与亲人相处,她有陵阳的记忆,便更加无法理解陵王夫妇的做法——让陵阳远嫁异国,远离故土,是为了她好吗?

    “我的小太阳可不能再把自己气病了。”隋陵阳来自异世人不解的眼神,被陵王误认为女儿还在难过:“听父王慢慢分析给你听。”

    陵王爱他的国家,也爱他的女儿,他没有大的才能让蠲在国力上更强盛,自然无法震慑他国,自然有别的野心家要来吞噬,他怕最后倾尽全力也护不住他的国,护不住他的家。

    陵王极其悲恸,说到最后险些掩面而泣,他在妻子和女儿面前从来不会在乎自己王的尊严。

    陵阳稍有动容。

    陵王稍稍平复情绪,继续道:“边境有二城战败已被褫夺。”

    陵阳才来两天,未曾想公主无忧无虑的记忆里,脚下所踩的土地已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霖朝强盛,霖朝陛下重情义,你嫁过去,霖朝即使不派兵援蠲……”陵王艰难说道:“也定保你个人无虞。”

    所有的条件都由他来谈,女儿只需简单快乐地活着。

    陵阳百感交集,十分动容,原打算独善其身的她,此时生生激发出一丝勇气:“如果家国覆灭,令阳岂能独活?”

    学陵王的语调说话,陵阳还有些不适应。

    陵王望着女儿,眼生希冀。他的小太阳长大了,或许小太阳真的能为他,为蠲带来另一番光明……

    他也会为蠲、为令阳一战到底,期盼能有平安重逢的那天!

    陵王指了指留在房里的侍从:“这是百步,武艺高强,熟悉霖朝风俗。在蠲见他如见我,他会护送你抵达霖京,以后便留在你身边差遣。”

    三人随后移步书房畅谈一夜。

    陵阳想,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老大不小了,终还是得逃离沉寂的岁月,今后,她只能作为令阳公主于异世独自奔赴洪流了。

    好想吴萸,还有机会再见吗?

    此去经年再没有彼此,她会渐渐忘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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