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之前，钟灵成熟了不少。

    她离开了父母的羽翼，跟着路小佳在江湖里闯荡。

    这两个月来，她见识了各式各样的江湖人。

    不论是光明磊落的大侠，心思邪恶的小人，风情万种的青楼头牌，亦或是潇洒倜傥的情场浪子。

    他们的习性和交往方法，钟灵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就像是她年幼时记背后山的毒蛇一般。

    当她看向与路小佳交谈着的傅红雪，忽然庆幸自己跟着的是一个口硬心软的少年，而不是对面那个铁石心肠的傅红雪。

    在钟灵看来，傅红雪还是跟两个月前一样。

    脸色苍白，一袭黑衣，右手紧握着腰间的黑刀，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同。他不再孤身一人，身旁还跟着一个美丽的姑娘。

    但准确的说，他们并不是并肩而行的伴侣，而是她在坚持不懈地跟着他。

    钟灵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光鲜亮丽的姑娘会跟在一个毫无风度可言的跛子身边。

    傅红雪即使拖着一条跛腿，也仍然没有放慢步子等待身后的翠浓。

    可翠浓却没有一丝怨言，她默默地跟在傅红雪身后，脸上依然挂着恬淡而知足的微笑。

    现在的钟灵还很青涩。她还不懂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值不值得，没有公不公平，只有愿不愿意。这份纯粹的愿意，甚至能让人为之放弃生命。

    不过事实上，不同于钟灵的见解，翠浓才是这段关系里的主导者。

    只不过仇恨迷住了傅红雪的眼，让他暂时看不清自己的心。

    可他飞得再高再远，也不能挣脱掉爱她的那颗心。若是离开了翠浓，他必定会迷失方向，坠落谷底。

    两个少年冷冷地交谈着，彼此都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傅红雪并不想去赴白云庄之约。

    他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只想找到马空群，找他了结这段绵延了十九年的仇恨。

    但路小佳的话却点醒了他。如果交友不广，又怎能打探到马空群的消息？

    傅红雪改变了他的想法。他紧了紧握刀的手，眯着眼看向远方，决定到白云庄去碰碰运气。

    那是一双比夜色还要深沉的眼睛，仿佛能熄灭世间所有的希望。

    钟灵不能忘掉傅红雪的眼睛。她不知道到底要经历过多少打击，才会如他这般，行尸走肉地在人间游荡。

    钟灵眨巴着眼，脸上写满了疑惑，歪着头看向坐在她身旁的路小佳。

    其实很多时候，她不大能理解路大哥的做法。

    明明他和叶开、傅红雪并没什么交情，关系也不算好。

    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特地赶到他们面前，提醒他们去参加白云庄之约？难道白云庄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明明他之前要她负责路上的所有开支。

    但事实上，路上一切的花销都来自他任务的酬劳。

    他还把他所有的酬劳都交到了她手里，让她好好保管。所以他之前那么说是故意的吗？

    “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路小佳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钟灵的思绪。

    路小佳被钟灵那热烈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瓜子递到钟灵面前。

    他当然知道钟灵心中有很多疑问，但他并不想去回答这些问题。

    有些问题本就没有答案。他想做便做了，不需要任何理由。

    “哇，我最喜欢的玫瑰味瓜子。”钟灵吸吸鼻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笑，“路大哥你对我太好了！”

    正如路小佳所料，钟灵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一边，打开纸包，嗑起了香喷喷的瓜子。

    嗑瓜子间隙，她还抓起了一把瓜子，塞到了他的手心。

    路小佳看着手中的瓜子，倒是有点羡慕钟灵。

    这世上仿佛没有能让她发愁的事情。

    只要有瓜子磕，就算天塌下来，她都不放在心上，照样会笑嘻嘻的。

    钟灵是自由的，她并没有被沉重的期盼禁锢着。

    她也是幸福的，上一辈未完成的心愿，并没有成为困住她的枷锁。

    路小佳皱眉看向他的手，掌心的纹路混乱而复杂，就像他错综复杂的命运。

    他何时才能结束上一辈的恩怨，痛痛快快地只为自己而活？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早一点结束，因为他早就厌倦了。

    倏地，一包花生被塞入了路小佳的掌心。

    路小佳怀里常放着钟灵爱吃的瓜子，钟灵包袱里也常备着路小佳爱吃的花生。

    此时的两人，并没有认识到这份习惯背后的意义。

    人们总把习惯视为寻常。直到后来发现了它的不同，而那时早已离不开，戒不掉了。

    小姑娘的手并没有马上收回，她手心的温度传到了路小佳的手掌。他的手粗糙而冰凉，她的手秀气而温暖。

    两只手就这样交叠着，就像他们意外交织在一起的命运。

    手中的花生让路小佳心中微暖，他一偏过头便看到了钟灵的笑颜。

    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嘴角浅浅的酒窝仿佛盛满了醉人的芬芳。

    “路大哥，你多吃点，”钟灵拍了拍放在腿上的包袱，咯咯笑着，“不用给我节省，我包里还有很多呢。”

    “吱吱——”

    坐在一旁的闪电貂也发出了声音，它拍拍吃饱的肚皮好似在附和钟灵的话语。

    车厢里传来了钟灵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闪电貂调皮的叫声。

    车厢外赶车的王小二侧耳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中握紧的缰绳在不经意间慢慢松开，他心里盘算着明日该如何浑水摸鱼，才能跟着他们去婚宴蹭顿上好佳肴。

    马车向白云庄的方向驶去，二人的白马被留在铁匠铺里修整蹄掌。

    明日便是少庄主袁青枫成亲的吉日，他们必须赶在这之前抵达。

    届时众多武林中人都会前去祝贺，去讨一杯喜庆的水酒，祝福新人和和美美，百年好合。

    但新人成亲的大好日子，怎少得了前去捣乱的宾客？

    故路小佳此前特地通知了傅红雪，要他别忘了前去观礼。

    他相信，傅红雪必会按时到达。

    因为新娘子不是旁人，正是他杀父仇人之女——马芳铃。

    只要能探听到马空群的消息，刀山火海他都会去闯。

    路小佳要借马芳铃这个诱饵，把傅红雪这条小鱼扔到更加浑浊的河水里。

    这段时间，他一直给傅红雪制造各种麻烦。

    因为他要消耗傅红雪的精力。

    虽然他的剑很快，但他并没有把握能快过傅红雪的魔刀。

    他一定要阻止傅红雪，他必须要去阻止这场即将发生的悲剧。

    他要守护这份平静，这份绵延了十九年的平静。

    因为这是他的命，也是他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