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莫辰逸抬头，眼底是不知名的情绪，打量着窗外的一草一木。他作为实习生，这种大型手术不能上台，许是导师知道他这几天轮休，也没叫他回来，这才有了在外面等待的时间。
“对了，”夏鹿扬提醒他，“我明天要和落染那丫头会燕澄，珉知他最近几天可能也出不了院，你照顾他吧。”
莫辰逸顿了一下，燕澄市。
“好。”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些什么。
夏鹿扬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停顿，略带笑意地看着他：“怎么，有心事？”
“没。”莫辰逸虽然也了解夏鹿扬的为人处世，但八字没一撇的事他也不想往外说。
…
“哥，你昨晚没睡好？”夏落染看着一上飞机就找眼罩想要睡觉的人，这还没起飞呢。
“嗯。”夏鹿扬翻身找了个舒服点的睡姿，把眼罩和耳塞戴上，手机提前开了飞行模式，嘱咐她：“有什么事就捅我。”
昨天晚上一直在手术室外站到三点多等莫珉知出来的他本就已经心力交瘁，回到家赶完剩下的一点工作加上收拾行李，熬了点粥带去医院时天已经大亮了。
直接通宵。
想到等会下了飞机还要开车回家，夏鹿扬一个头两个大，最好的办法还是在这四个小时里补会觉比较稳妥。
“好。”夏落染也没再吵他，趁飞机没起飞，拿出手机敲敲打打，随后打开飞行模式和音乐戴上耳机。
…
莫辰逸看着躺在那生死未卜的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所有地方和仪器指标，他才慢慢退出病房回到办公室。
他的代理老师王主任已经等候在办公室多时了，拿着份病历皱着眉在看，气压极为低沉，莫辰逸也不敢出声。
“辰逸，”还是王主任打破了一室安静，“你看看这份病历。”
“好的老师。”莫辰逸乖乖接过，瞥了一眼名字，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还是目光寸寸往下看。
就把他当病人好了。
“他的情况有些棘手，”王主任沉思，“法四（法洛四联症）的病症虽说常见但他还有其他情况，免疫力和抵抗力比较低下，凝血功能也有点问题，之前做过的手术结果也不是很好。”
“嗯。”莫辰逸听着他的分析。
“和我去看下吧。”主任摘下眼镜，起身。
…
病床上的莫珉知已经苏醒，莫辰逸咬了咬牙，还是跟着主任的脚步进去。
“您检查吧，”他手里夹着笔，神情很淡，像是看待最普通的患者，“我记录一下。”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莫珉知裸着的上身插满了管子，心率检测仪和其他机器不时发出滴滴的声音。刚做完手术又情况特殊，莫珉知所在的病房是单人间，他看见莫辰逸，也没说什么，倚在床头，偏头看向窗外。
主任一通检查后，又叮嘱了他几句，莫珉知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表示明白后，两人这才离开。
莫辰逸转身时的那一瞥却被莫珉知敏感地捕捉到了。
“辰逸，”主任转头拿过他刚才记录的病历，“这个我拿去给其他主任讨论一下，你去巡一下其他病房吧。”
莫辰逸正需要一个让他散心的地方，点了点头。
…
等到吃午饭的时间，莫辰逸才有空拿起手机。
才看见夏落染发的信息。
山野有雾灯：【有人等雨停 有人追雨淋】
山野有雾灯：【等停或淋 决定在你】
莫辰逸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
等到莫珉知再次醒来之时，天色稍晚，单人沙发上坐着那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翻阅资料，他的表情很平和，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冷静。
“你怎么在这？”莫珉知冷哼了声，“倒也不必来看我死没死。”
“啧。”莫辰逸把资料扔在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声音有些暗哑，“进了心外科，有事没事我都是你的医生。”
“医生？”他不怒反笑，语气讽刺，“实习医生也算？”
莫辰逸也没和他扯，把输液夹调了调免得流太快刺激到他本就脆弱的心脏：“病情严重，我建议你回去。”
“我如果说，不呢？”莫珉知看着莫辰逸一脸无所谓他的样子，就是想和他犟。
“不的话，”莫辰逸的眼里突然出现狠厉，“你要是死了，我也没法活。”
“瞎说什么呢我的弟弟，”莫珉知一把勾住他的下巴，眼睛眯了眯，“莫设衡可舍不得你死。”
莫辰逸抓住他的手腕，眼眶红得可以滴血，像只随时都可以一口咬断猎物脖子的老虎，冷笑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舍不得？”
“他只会让你活着。”
“或者说，他只舍得让我死。”
“你不觉得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让我离开这个世界？”
莫珉知有些意外，倒是没有想过他这弟弟会把这些东西摆到面上讲。
“我只能给你建议，”莫辰逸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收回手插进兜里，稍稍恢复了下情绪，“做不做是你的事。夏学长这几天回燕澄了，他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他吸了一口气，不再打算和他犟起来，“现在距离手术已经过了六个小时，流食等会护士会送来。”
“听着莫珉知，你进了医院这种事，我想你大抵也是不想让外面的风声听见，所以，”他意有所指地顿了下，嘴角扯过一个讽刺的笑，“不想让莫设衡抓住他的两个儿子，你最好配合我。”
看见护士慢慢走进，他对上莫珉知的眼，极为轻的笑了一下，徐徐退出房间。
他怎么会不知道莫珉知的想法。
身为上位者，他最讨厌也最恨商界对他这身子的揣测，他这人又一向爱面子。但是该说不说，只要莫设衡的人找不到这，至少他现在这种安定的生活也不会被打扰到。
他和莫珉知，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病床上的莫珉知也在打着自己内心的小九九，他没想到莫辰逸竟猜测到了一直以来莫设衡对他的态度。
但是他自己又何不是呢？
莫珉知极为讽刺般地看着滴滴响的机器和不断留入血管的药水。
莫设衡从小到大都很器重他，毕竟是长子，除去他身体上的缺陷他任何方面都要比同龄人更胜一筹。但渐渐地他发现，莫设衡对他，不再是器重的感觉。
更多的是在变相地控制他。
大到公司的每一次会议，小到他每天吃的药都得在他的注视下吃完。
就算是莫辰逸代替他参加活动时莫设衡也会把他关在公司里。他每天生活的地方，除了家中别墅就是公司。有时因为工作效率不高，莫设衡会把他软禁在家里一段时间，由莫设衡本人出面处理事情。
莫珉知在某一天被软禁时，发现自己稍比他弟弟来说，不过是个更有价值的工具。
莫辰逸充其量也就是个随用随弃的工具。
他稍比他也强不上几分。
一个随时会被阎王召回的人又强得了几分。
所以在莫设衡和安薇出远门时，得知莫辰逸回国时，他找人不动声色地压下消息，自己也悄然回了国。
毕竟大部分股份还在莫设衡手里，他的处理方式要比他这个大儿子还更为妥当。
他不屑地笑了声。
但莫辰逸可以躲一辈子，他可躲不了那么长。
莫辰逸心不在商界，故就算拉着他不让他走也没什么屁用。
但他莫珉知不一样，莫家长子，莫家商业的继承人，他不想当，也没办法。
生来的命运，怎么可能打破。
莫珉知一时低垂下头，满眼怅然。
…
夏至深和许思回国的事情加上夏鹿扬已经在国内做好了的一手准备，让不傻的家族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鹿扬轻勾着唇笑，手指叩着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中看到攥着手的夏落染：“怎么，害怕？”
“我才没有，”夏落染嘴硬，“我只是…有点紧张，毕竟那么久没见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十八岁成人礼夏至深和许思匆匆赶回来了两天。
“不信。”夏鹿扬转头看她，眼里满是笃定。
“不信？”夏落染重拍了下他的肩，惹得他轻哼了下，“我管你信不信呢。”
“再打我等下把你扔下车。”夏鹿扬威胁她。
“首先我认路，”夏落染的眼睛突然顿住，也顾不上和夏鹿扬打嘴皮子仗，“其次，”
“我爸妈回来啦！”
该说不说，夏鹿扬这挺会调节气氛的，夏落染经过他的开玩笑，已经放下了紧张，想要冲下车。
“别跑！”夏鹿扬攥住她的手腕，“别下去，等他们上来就好。”
“为什么？”
“你这一下去，没看见人这么多吗？二老本就引人注目，你还下去？等下得被人创死我告诉你。”夏鹿扬笑骂。
夏落染徐徐看向车窗，夏至深的身影首先出现在眼前。夏至深也很高，一米八的身高硬是把身旁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已经有不少财经类和娱乐类的记者团团围住两人，夏落染震惊地看着这一场面。
“不是，”夏落染瞪大双眼看着窗外，又看了眼波澜不惊的夏鹿扬，“爸爸妈妈这么受欢迎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夏鹿扬把前头的墨镜和口罩抛给她，自己也戴上墨镜，“戴上。”
“一般来说呢，这些记者大多都是财经类的，但是也不妨含有娱乐新闻的记者，”夏鹿扬老成地圈了圈那些人，解释道，“毕竟这也算是一个可以让人饭后消遣一下的消息。”
“戴好。”夏鹿扬把她的墨镜扯好，“虽然这车是单向透视玻璃，但是还是以防万一开门时被人拍到。你看妈，”他突然笑出声来，“全身上下除了鼻子其他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噗嗤，”夏落染也看到了，笑出声来，“我懂了。”
不知道夏至深说了些什么，总之后面没人堵着路了，夫妻俩很顺利地走到机场的停车位。
夏鹿扬摇下一点车窗，往外伸出胳膊摇了摇，戴着墨镜的许思先看到了夏鹿扬那只手，朝夏至深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夏至深点点头，两人朝着夏鹿扬和夏落染的方向走来。
等到夏至深停下，警惕地敲了敲车窗，夏鹿扬才徐徐把整个车窗摇下，一脸笑意：“爸，还认不出你儿子的车牌号了？”
“赶紧地开门，”夏至深杵了下夏鹿扬的脑袋，“热死了。”
夏鹿扬摁下开门键。
许思一个箭步踏上后座，身上东西还没脱掉就紧紧抱住夏落染：“栀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