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
睫毛在脸上扫过一小片阴翳,他的唇因为发烧有些红,呼吸很浅。手背上的点滴还剩下一点,青筋极为明显。
她叹了口气,起身将不远处的公用被子拿过来披在他身上。
思绪回到了那天。她和夏鹿扬吵了一架。那天下午突然一阵阵痛,她以为只是单纯的肚子疼,没太在意。等到放学支撑着去厕所一看,已经欲哭无泪了。
她无力地瘫坐在没有水渍的地面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席卷了她的所有意识。她迷迷糊糊地想睡时,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肩膀。夏落染下意识地啧了一声。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怎么了?”
她疼得迷迷糊糊,也说不出话来,用气音轻哼了声:“疼。”
莫辰逸哪处理过这种情况,把身上校服脱掉给她盖着,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敲敲打打。高三级正在上自习课,夏鹿扬桌肚里发出一声提示音。偷偷解开屏保一看。
跟老师短暂的说了几句就拎着书包冲出教室。
后来是夏鹿扬背着她去了医院。
当时她还挺犟,库库打了夏鹿扬几下肩膀:“放我下来。”
她哥当时差点收不住想把她摔在地上。
也是那次之后她才知道她这个不是小毛病。
第二天一大早上她去厕所想要清理昨天地板留下的污渍时,才发现被男生清理的干干净净。
夏落染叹了口气,轻轻地掖着被角。
就当是还他那时对她的照顾吧。
…
“我说小姑娘,”医生看着她,揉着她的膝关节,“你这本来就不适合做剧烈运动,怎么搞的这?”
“之前跳舞的时候半月板损伤了,”夏落染低着头,“昨天和朋友打球打的太猛了。”
“你这损伤程度不轻啊。”医生轻捏,她嘶了一声,“嗯,二级。”
医生拿出毛巾用热水泡着,从药柜里拿出一盒布洛芬缓释胶囊:“喏敷着吧,布洛芬吃完饭再吃。”
夏落染点点头:“好。谢谢阿姨。”
“阿姨,”一旁的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声音低沉,“点滴打完了。”
“那阿姨我先走了。”夏落染起身,朝医生点点头。把毛巾放在桌上,抓起自己的包就往门外走。
“小伙子,”医生低头拔掉针,用棉签摁住他的针头止血,“你女朋友?”
莫辰逸明显一怔,摇摇头:“不是。”
“那你刚刚怎么装睡啊?”医生笑,“行了以后少喝点酒,本来就水土不服,这几天吃些清淡的。”
“好。”莫辰逸道。
“那去吧,”医生指了指门外,“有人在等你。”
莫辰逸挑了挑眉。
门外的人倚在墙上,漫不经心地拿着手机在听电话。莫辰逸一走出去就听见了一句:“不去会死?”
莫辰逸:……
“都下雨了去什么去。”夏落染嘴是这么说,嘴角还是勾着的。
莫辰逸抬头,天空阴沉,飘着几滴小雨。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夏落染轻笑:“再说吧。”
“你别告诉我你的单身flag立不到两天喔姐妹。”
“挂了。”
夏落染收起手机,从她那个小包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雨伞,一抬头正好对上男生的眼。她眨了眨眼,看看天空又看看手里的伞。
平生没这么尴尬。
医务室在综合楼一楼,这会是下课时间,不少同学一起下楼。莫辰逸已经听到了不少同学在抱怨江宁的天气:“现在这个时候下雨,等下又不下,真是烦死人了。”
“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下雨,这鬼天气。”
“唉,江宁的天气就是这样啊。”
“夏天说下雨就下雨,下不到一会就又晴空万里了。”
夏落染把布洛芬塞进包里,撑开伞,看着莫辰逸:“走吧,我送你回家。”她指了指伞,“虽然它不是很大。”
稚彦和她男朋友刚从教室下来,看见熟悉的背影和俊男靓女的侧脸,眨了眨眼。
…
莫辰逸站在她的左边,两人在雨幕里走着。看着夏落染撑得有些吃力,莫辰逸拉住伞柄,朝她那边倾了倾:“我来吧。”
夏落染摇摇头:“没事。”
包里又响起电话铃声,夏落染顿了一下,乖乖放手去翻手机。莫辰逸瞥见来电显示——欠我二百五。
莫辰逸:……挺别致的备注。
他目光一顿,想起了这个搞笑的备注来源。
…
天气燥热。莫辰逸和江祈年步伐匆忙走向办公室。今天是高二的课间操时间,高一和高三不用下去做操。两个人被数学老师叫去发放试卷和作业。
两男生一人一摞练习册和一打试卷。江祈年无力吐槽:“老师,你这真把我们当灭作业神器啊。学校印刷机怎么不坏啊。”
教数学的老师慢慢悠悠地把自己的老花眼镜摘下放在桌上,拧开保温杯往里面的茶水吹了吹:“哦对,你俩顺便帮我过去高三那边理A班找个叫夏鹿扬的,让他把这次高三模考的数学试卷给我一份。”
“不是吧老师,”江祈年看着外面一轮大太阳,“这天气绕两栋楼去高三那边?您老怎么不自己去一趟印刷室啊?”
“那学生每次考完都会找老师多拿一份,印刷室那边前几天已经把多余的卷子搬到资料室里了。”老师抿了一口茶,“你俩要是闲着可以去资料室找找,不闲就直接找他拿。年轻小伙会怕这点太阳?”
“好,知道了。”莫辰逸拉着还要和老师大战三百回合的江祈年走出办公室往教室走。
“哎不是,你就一点都不和他battle一下,就不能晚一点再去吗?热死了这天。”江祈年喋喋不休。
“行了闭嘴,”莫辰逸把试卷和练习册放在讲台上,挑出自己的那本后让各组组长发下去,“要是废话有用也不至于这么多作业了。”
昨天哪个班在那囔囔着不要数学作业来着?
他们班。
高三理科A班在四楼。江祈年探头看向第一排的男生:“学长你好,麻烦叫一下夏鹿扬学长,谢谢。”相当礼貌。这班上的每个人和文科A班的人都是一中高考的希望,在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心中都自带光芒,年级优秀榜上个个都排得上号。
男生点点头,朝第三排压着一摞书正在补觉的男生喊道:“喂班长,有人找。”
睡得迷迷糊糊的夏鹿扬睁开眼想要发起床气时瞥了一眼门前的两人。
不认识。
那算了。
他抓了抓头发,睡眼惺忪地走出去:“怎么了?”
“学长你好,我们刘老师说来找你要这次模考的数学试卷。”江祈年开口,声音里充满着兴奋。这可是理科生心目中的一中理科之光啊。
夏鹿扬反应了几秒,笑了两声,“原来是师弟啊,等着。”他转身进了教室。
“他叫我师弟啊啊啊啊!”江祈年拽着正在看题想怎么给某人讲的莫辰逸,一脸粉丝遇到偶像的激动。拜托,这可是高三级理A班班长,成绩每次都和第二名拉开三十分差距的人,看长相也觉得是个可以靠脸吃饭的人呐。
莫辰逸若有所思。
夏鹿扬从桌柜里捞出一大叠试卷,翻翻找找,抽出几张。走到门外塞给江祈年:“给。”
“谢谢学长。”江祈年喜笑颜开,莫辰逸则是一脸平静。
“客气。”夏鹿扬耸耸肩,语气懒散。
“夏学长,”江祈年小心翼翼开口,“理A班压力大吗?”
夏鹿扬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极为随意地撕开包装纸往嘴里塞,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打算学理是吗?”
早上从家里带的糖味道还怪好嘞。
“嗯。”莫辰逸和江祈年点头。
“其实我觉得还行,高三主复习。没那么累。”夏鹿扬把玩着手里的糖纸。莫辰逸眨了眨眼,现在这糖这么畅销了吗?
“但是高二可能会有点累,两个A班里的卷人太多了。”他笑了一声,语气轻佻,“适当卷卷挺好的,别走火入魔了。”
江祈年没想到他是这种性格,追着他问:“学长,有没有人把你当偶像啊?”
夏鹿扬还没回答,熟悉明媚的声音传来,内容却不太好听:“喂,二百五。”
三人同时转头,远远地就看见一脸黑线的夏落染拉着不明所以的宋知蕴跑来。
“你是不是偷拿我糖了?”夏落染发问,眼睛已经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证据”。
她现在不想吃糖了。
想吃人的心都有了。
“噢你问我这个问题啊,”夏鹿扬装听不见夏落染的质疑,指了指她,“这不就有一个?”
莫辰逸江祈年:你确定?
夏落染极为不满,往他的鞋上踩了一脚,鞋面顿时留下个灰黢黢的鞋印。
“嘶,”夏鹿扬皱了下眉,“妹、妹,我可是你的学、长呢。”
后面两字咬得极重。
江祈年觉得偶像滤镜有些裂开。
“学、长,”夏落染也瞪着眼看他,“妈妈没有教你不要随便乱拿别人东西吗?而且你不是还嫌它硬吗?”
“妈妈没教,”夏鹿扬单手撑腰,“爸爸、教的。”他们家一向都是夏至深在管他们两个的教育,许思负责唱红脸。
“行,”夏落染点点头,“你今晚别回家了。”
她拉着宋知蕴就走,后面两个男生看着时间差不多要上课了跟夏鹿扬打了个招呼也跟上。
“为什么要叫他二百五?”耳旁传来宋知蕴不解的声音。
夏落染淡笑了声:“小时候有一年母亲节,夏鹿扬骗我说一人出二百五给我妈买个礼物,后面等他回家的时候我妈发现他给自己买了双鞋,我妈问他到底是谁过节,”夏落染顿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不知道。”宋知蕴摇摇头。
“他说亲爱的妈妈,没有我你都成为不了妈妈。”
江祈年觉得偶像滤镜碎一地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欠啊,”宋知蕴笑出声,“然后呢?”
“我妈一般不打人,除非是真的很生气。那次夏鹿扬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夏落染吐槽,“然后至今为止,那两百五十块钱还没还给我。”
江祈年走上前问:“所以夏学长原来是这种人?”
夏落染摇摇手指,“不,他贱得很。”谁叫夏鹿扬当众损她呢,她很乐于撕破他那层其他人不知道的一面。
“小学那会小区有个什么少年篮球赛,他带队和另一队打,结果对方输了拒不承认。夏鹿扬带着一帮队友偷偷摸摸地跟着那个队长回家。在门外敲门告诉队长他爸妈这件事,那小孩被他爸摁着承认是他们队输了。”夏落染看着走廊里的光亮,眯了眯眼。
“那小孩他爸和我爸认识,晚上吃完饭就给我爸发了条消息说贵公子真是个实诚的孩子。我爸莫名其妙,问了缘由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夏鹿扬到房间打了一顿。理由是小小年纪学人跟踪。”夏落染笑得贱兮兮的。
“然后那厮嚎归嚎,还叫了一句‘我要捍卫我们队的尊严’。”夏落染摇头晃脑,模仿地栩栩如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中二之魂燃烧啊。”听故事的江祈年和宋知蕴爆笑出声,莫辰逸也忍俊不禁。